平儿绞尽脑汁让人在树下搬来琴,恰好就在书房院墙外,琴声悠悠扬扬,在寂静的院落里肯定很清楚。
春日午后的阳光炙热,照射在头顶上就像烤着炭火,热得让人躲进了树荫下。
琴声悠悠扬扬地传荡开来,平儿听得眼皮子跳了两下,自顾自道:“我好像听过这个,殿下弹过。”
明姝不语,沉浸于琴声中。安太妃是江淮名.妓,琴动四方,当时不少人争相追捧。先帝当年初去江淮后,听琴动心,将她带回来。
先帝喜欢安太妃,却不能给她该有的名分,而太妃也在先帝死后不肯再入洛阳一步。
长公主的琴是自学,在安太妃眼中,琴妓见不得光,若她出身名门,长公主也不会辅政而做不成皇帝。
学琴靠天分,她是最笨的,一遍琴要学数遍,而长公主则是一遍就会。
也因她善琴,安太妃不会多看她一眼,哪怕她今日掌朝政,压皇帝。
那年十三岁的时候,她随着长公主前往凌云山去见太妃,翻山越岭,脚都磨出水泡,安太妃却见她二人拒之门外。
长公主在门外等候半夜都没有得到门开,翌日走的时候,屋内传来一阵琴。
长公主回眸凝望许久,回来后告诉她:“曲为晨昏,是太妃当年见到先帝后所作,寓意不过与先帝朝夕相见罢了。”
她今日所弹,便是晨昏。
琴声似潮水徐徐波动,朝夕相处,胜在两情,若是情不明,则无感。安太妃的琴技首屈一指,几乎无人可比。
潮水波动后,海水翻涌而来,两人相处,总是有磕磕碰碰,唇齿还会有磨蹭。
平儿听得没劲,“听得我快睡觉了。”
“晨昏便是生活中最普通不过的情景,哪里会有那么多激荡。”明姝不敢停,她怕自己一停就记不得接下来的音调。她完全凭着记忆去弹,这首曲子像极了平儿口中所言,听得人快睡觉了。
当初她不明白晨昏的奥妙,如今,她懂了。
琴过三遍后,她忽而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平儿:“听闻殿下的母亲还活着,她来,殿下会更高兴。”
“你说得简单,太妃都有十年没有见殿下了,都不明白母女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仇恨。”平儿满脸愤恨,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树荫下的光色过于阴暗,明姝一张小脸上满是晦暗不明的光色,细长的指尖在琴弦上敲了敲,脑海里想了一计,悄悄道:“我有办法让太妃进府。”
平儿半信半疑,眼皮子颤了颤,“你会不会害我?”
“怎么会,不过是说些实话罢了。”明姝微微眯眼,笑意狡黠不说还添了几分春日明媚的气息,平儿心动了。
琴声忽然停了,书房里的人幡然醒悟,不管不顾地起身去外间找。
庭院内空无一人,走出角门就见到树下交头接耳的两人,明姝手中还攥着琴弦。
琴弦是弹琴所用,岂可随意攥在手中。
“你二人在做什么?”
明姝心口一跳,慌忙站起身,手中的弦铛地一声就断了,弹得她整只手跟跟着发麻。
今时今日,她不敢喊疼,暗自忍了忍才抬首,殿下却是一副冷漠如斯的神色。
殿下在意的是赵澜,而不是明姝。
第18章 还魂
平儿也吓得浑身一颤,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殿下,你高兴吗?琴好听吗?”
秦棠溪恼明姝攥着琴弦,可天光疏朗下,小姑娘神色颤颤,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袖口,似是很紧张。
明姝胆子小,她换作温声道:“琴弦有何用?”
小姑娘怔忪,彷徨抬首,想了须臾才露出恍然的目光,忙道:“殿下,我错了。”
秦棠溪却道:“回去休息。”
明姝点点脑袋,觑了殿下一眼,见她异常生气才落寞地离开。平儿没明白殿下为何生气,也识趣地没有开口说话,脑子里想着明姝的提议。
殿下与太妃分别这么多年,不想念是假的,母女连心,不会那么狠心的。
她默默地跟在殿下后面,眼珠子也四处转了转,等殿下进入书房,她立即跟上去,不料,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殿下还是不高兴。
她决定自己去做,瞒着殿下,让她高兴一回。
进屋的秦棠溪满身疲惫,就像经历过一场大战,累到四肢无力,累到心神俱碎。
短短几日间,她感觉过了余生之久。
赵澜的画像被搁置在画篓里,几日不见就被蒙尘,明珠蒙尘,只见不得光辉罢了。而人蒙尘,香消玉殒。
秦棠溪缓慢地打开画轴,脑海里人跃然纸张,逼真、清楚、美丽、单纯。
多年前,蹒跚学步的孩子招手向她晃着,稚嫩的眉眼上荡着笑,一步两步,走到一半后忽然瘪嘴不肯走了。
孩子腿骨都是软的,晃晃悠悠,不给走还不行,走到一半却放弃,童心单纯,只想告诉她会走路了,败在了毅力上。
信国公夫人笑话,一把抱住,“丢人吗?”
赵澜皱眉,五官拧成小包子,却转首朝她伸手:“阿姐。”
信国公夫人拍拍嘟起的小嘴,“错了。”
怀中的小孩子眼睛睁得很大,苦思冥想须臾后才含糊说出一词:“姨……”
她笑着拒绝:“唤阿姐为好,我担不得这声姨娘。”伸手接过赵澜,不想她抱着她的脖子不放,撒欢地唤阿姐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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