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59节</h1>
“……谢随在等我。”
很久之后,她只淡淡地回答了这么一句。
***
秦念与林小船只稍事休息,到天蒙蒙亮时,便再度动身往后山行去。
“大当家,”秦念挑的路并不好走,小船儿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跟在后面,“我……我不太懂,你为什么说……老当家的牌位?老当家她死了吗?”
小孩子的发问总是这么直接。秦念顿了一顿,才明白过来老当家的死亡,于寨中诸人都是从未铺垫的事。她停下脚步,望向尚且昏暗的四周,密密匝匝的枯树枝上簌簌地抖着残雪,透过那污浊雪色,依稀可见得云天爽朗,今日会是个好天气。
“要走到后山,还得花点时间。”秦念叹了口气,“你想听吗?”
林小船点了点头。
秦念于是慢慢地给他讲起了故事。
那是一个并不如何古老、但却似乎已经泛黄的故事。那个故事从七月的长安,穆王府外的惊鸿一瞥开始,而在红崖山的黑夜里收梢。
“老当家原本武功很高,尤以内力为上,曾只身一人以真气御剑逼退先帝的两千御林军,帮助穆王最终夺得皇位。”秦念缓缓地道,“但她入宫为妃之后,武功便渐至荒废,尤其是还经历了两次小产,最后甚至不能握剑。”
“——小产?!”林小船惊呼出声,“老当家她……”
秦念笑了一笑,“当失去第二个孩子时,她终于大彻大悟,于是自己在宫中放了一把火,找了个死尸假扮作自己,逃出了宫。”
她摸了摸小船儿的脑袋,“然后她就来到了红崖寨啦。”
“假死……”小船儿喃喃,“她一定很伤心……”
秦念的目光微静。
老当家说,自己出宫之后,听闻皇帝给自己办了一场非常风光的葬礼。她死时是淑妃,葬时升了位格,以贵妃礼入土。又听闻皇帝三日没有上朝,只是将自己困在她的旧宫殿里,谁也见不到他。
那个时候老当家已经觉得荒谬。可是为什么,到了多年以后,他再派人到红崖山来寻她,说要见她一面,她却还是不回头地去了呢?
她爱着那个人的心怎可以如此顽强,每回以为是伤透了,最后却还能因为那个人的一句话而重新跃动起来?
——心真的会有伤透的时候吗?
还是只是因为没有希望,所以只能活活地埋葬,就像她那具假尸体一样?
一旦有了希望,却又会再次爱上,哪怕是卑微的,也好过一无所有吗?
***
“我将老当家,就葬在后山湖边的古墓里。”故事讲完,秦念也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过去我常在那里闭关的,里面应该还有老当家传下的武经。我须好生调养十数日,希望能将九霞功练成……”
她突然止住了话头。
小船儿抬起泪光闪闪的眼睛,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向树丛之外。
那一面湖泊一半结了冰,冰外的水面莹澈,正迎着破晓的天色泛出粼粼的冷光。而那冷光映着岸上兵士的铠甲,眩目得仿佛变成了五彩的。
秦念微微眯了眼,数过去,不多,只有五人。
他们看起来十分闲散,在湖边的古墓外没有规律地来回踱着步,佩剑耷拉着时不时与铁靴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过不多时,古墓中又出来了两人——不对——三人。
是两个兵士,拖着一具尸体。
小船儿几乎立刻要跳出去,却被秦念的右手狠狠地压住了肩膀。
他目眦欲裂地看向秦念,但见秦念神色平静,但压在他肩上的手却如使了千斤的力气,几乎要将他的肩膀握断。
“这就是侯爷要我们找的尸体?”湖边踱步的一个兵士走上前看了看,满是惊讶地道,“这这——这女人死了几年?”
“约莫七八年吧。”另一人道,“这看起来确实蹊跷……”
所有兵士都围拢来,盯着地上的女尸。
他们只觉背后发凉。
最后,终于有一人奋力咽了下口水,道:“你们觉不觉得……她很美?”
熹微的黎明从湖面上步步凌波而至,清透的日光一分分破开了云层,从女人脚上那双已腐烂的绣鞋,一点点往上,照耀她那褴褛的衣衫之下白皙鲜亮如初生的肌肤,柔软的腰肢与胸脯,还有那虽然紧闭着眼,但无疑是倾国倾城的脸容……
七个兵士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
突然,两三点鲜血飞溅在了女人的裙角。
兵士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胸膛中刺出了一把短剑。
他对面的兵士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向前倒下——
而他的背后,却是一个还没长高的孩子。
那孩子双目赤红,像是哭过,却不再有泪水了。他双手握剑从死人身上用力地□□,身子还晃了一晃,几乎不能站稳。
一道红衣的影子骤然从那孩子身后掠过,刀光只是一闪,日光之下,鲜血如线飞上了天。
七个兵士,已全部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