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你这些年错的离谱,错的让人发笑,权势利益不是所有!你已经错的快要无法挽回了!你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也是命,他们反你忤逆你,你有成千上万的法子可以折磨他们,可以让他们罢官可以把他们的姑娘嫁给对家,让老天爷去折磨他们,可你永远要抄家灭族,你手染多少鲜血!这笔账不会算了,那些家族苟延残喘活下来的人会拧成一股子报复你的!”
“杨宝黛为什么会差点母子俱损,就是在给你还账啊!他们碰不了你,就会加在你妻子,你孩子的身上,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若非当初硬|要下杀手了结了江小安,江家发觉后,怎么会派人在我回程的时候伏击我,我又怎么会被整整一百人追杀!”
“就是因为你杀了海家全族,明明只是抄家流放,你也答应了兰桂丹不加以报复,杀你弟弟的是海老太太,海家多少人无辜性命都被你一一夺取,即便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也知道谁杀人谁偿命这样的道理!”
赵元稹目光冰冷的看着靠着书案唾骂他的兄弟,突然就笑了,语气冷的听不出一点情绪:“在你心中,我就是怎么个十恶不赦的混账玩意?”
“不,赵元稹你不坏的,你一点都不坏的,你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善良温和,是你权势熏心了,你不能在这样了,现在还来得及啊!”苟洱几乎红完了双眸,鼻尖酸涩抖动着,喉咙里头呜咽难受的厉害。
“那你是要我看着杨宝黛杀了我亲娘!儿媳杀婆母,到时候不说我的管事仕|途,连着杨宝元盛衡都得被牵连!”赵元稹气的发笑,直直的目光看着苟洱,:“我看你现在是仗着自己身子不好我不敢动你反着来拿捏我了!”
苟洱痛苦的抬起双手摸了把脸,喉咙里面的呜咽慢慢从传出。
他哭了,他的眼眸蓦然发红,有泪水从他眼眶里面挣扎着出来。
他哭自己说不动权势熏心的兄弟。
他快死了啊!他只能最后帮他护着杨宝黛最后一次了,以后的路就得这个人自己去走了,他再也不能提着刀在前面给他扫平一切麻烦,他就要死了。
可他要怎么样才能说动这个兄弟莫要在注重权势了······
赵元稹目光复杂,他从未见过苟洱哭过,即便在他最惨烈的时候,这个人也是一笑而过,仿佛就不知道难过是什么,他看着面前的苟洱拿着袖子抹了把脸,却是脸上的泪痕越抹越碍眼。
他别过头摁了摁鼻尖,他静了半晌,才道:“至少等我坐稳了首辅的位置,我在依你话行不行,你现在好好回去休息。”他想这人估计是病糊涂得了,盛衡的女儿又一次病的糊涂了也是稀里糊涂的抱着他哭。
苟洱几乎都要哭笑了,侧着身子不想让赵元稹看着自己崩溃的脸,他依靠着书案长长的叹口气,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有止住眼泪,也随了便,语气无限悲凉:“赵元稹,你是不是从没有想过杨宝黛会离开你,你有真的了解过自己的枕边人吗!她的姐姐弟弟那个是省油的灯,她只是稳得住而已!你当她为什么现在安安静静,她就是在等着你的动作!”
“你娘是铁了心要杀她和她肚子里面的孩子!你若放过朱氏,杨宝黛定会不顾一切同你和离,即便闹到金銮殿她都敢!她家里两个姐弟都是护犊子不讲理的!盛衡掌着半个督察院,多的是法子逼你和离!你的孩子,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若敢抢她的孩子,她就敢杀了孩子弄的玉石俱焚!”苟洱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等走到哪一步,你就什么都没有了!”苟洱拿着拳头打着自己的心口,嘴里的话都在打哆嗦:“朱氏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我也陪不了你一辈子,只有杨宝黛可以,我不会害你的,赵元稹,哪怕全天下的人背叛你,我都不会的,我都要死了,我说的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你不能,不能伤了人家的心啊!”
苟洱慢慢朝着门口而去,手指抵着门阀:“朱氏不是个好东西,这些年她给你和杨宝黛添了多少麻烦,让你家族老开宗祠替你爹休了她才是上策,届时她就不是你赵家的妻子,即便被杨宝黛泄恨杀了,你最多丁忧一年,你的地位依旧不会动摇!这才是最圆满的解决方式,赵元稹,你不能在错了,你输不起的······”
苟洱抬起手背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淡淡道:“到时候你追求你的权势地位,没人会阻止你,杨宝黛会替你在官眷中周旋,杨宝元会心甘情愿为你所用,盛衡也会尽力扶持你,权势你可以流血拼命去争,人心没用的,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你怎么都找不了求不回来争不回来的,你不可能在遇到第二个杨宝黛了!”
“你以前最爱骂我意气用事不懂动脑子,可现在谁才是那个意气用事不动脑子的?”苟洱深吸了口气,语气十分讽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如果我还能活下去,我或许还愿意陪你演这场戏,愿意拿着要死的模样去求杨宝黛不要动你娘,可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守护你的妻子了。”他顿了好长一会,才继续道:“还有,我要是死了,能不能——”
苟洱开口了好几次,也无法把嘴里的话说出去,推门迎接日光进门,就看着站住院子门口等她的谭妙。
赵元稹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脑子里面全是刚刚想要给他醍醐灌顶的话。
猛然耳边就听着一声撕心裂肺无比惊惧的叫声。
院子门口。
谭妙看着突然口喷鲜血轰然倒地的人,泪水直接涌现了出来,他不许任何侍卫过来碰他,将人抱着怀里,拿着袖子不停给她擦在嘴角溢出来的血痕:“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我都说了让人去叫赵元稹过来,你非要逞强过来······”她忙掏出怀里的瓷瓶导出药丸要给他喂到嘴里。
“我其实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你了。”苟洱摇头拒绝服用,这东西已经对他没有半点帮助了,从他苏醒开始,他有半只眼睛就彻底看不清东西了,他仰头看着谭妙,嘴里几口血从肺腑涌了出来,他低低的笑起来:“你再哭下去,我都以为你喜欢我了。”
“别说话,别说话了。”谭妙努力给她擦拭嘴角的血迹
“其实我也是害怕死的,我不怕死,我很害怕这个世上没人记得我这个人,其实我也想过的,若是能活过来,我想娶你的。”苟洱靠着她的怀里轻笑:“你在钱庄的户头我汇了挺多银子过去,足够你做个小富婆了······”
谭妙使劲的摇头,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你若是活着,我就嫁给你,我等着你来娶我,好不好?”
苟洱没有说话,只有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出来。
“苟洱!”反应过来的赵元稹从屋里冲了出来,看着站住旁边不动的侍卫大骂:“都是做什么吃的,快去找太医!去,把整个太医院都给我叫来!”
苟洱嘴里再次大吐了几口血出来,赵元稹吓得跪在地上,双手都在颤抖:“苟洱,你别,你别······”
苟洱好笑的看着好兄弟:“赵元稹,我没骗你,我真的要死了,我提这口气,一直在等你回来,等你回来给你说刚刚那些话。”
赵元稹拿着袖子想要把他吐到脸上的血擦干净,为什么他会吐怎么多的血!之前即便是病道极致了,也只是咳两口指甲盖的血而已“你给我闭嘴,别说话了,好了慢慢说!”
“我不会害你的,这次你无论如何都要听我的,还,还有,谢谢你愿意同我做兄弟,我要是死了,能不能——”苟洱边说着眼泪和着血迹胡满了脸颊,他抬起的手想要去抓什么,却是猛然瞪大了眼睛。
赵元稹只觉得不妙,看着他立起来的手欲要去握,可还没来得及,就看着那手臂砰然落下。
“不!”赵元稹眼眶迸发出血丝,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苟洱!苟洱!来人,快来人!”赵元稹一把将谭妙推开,疯了般拼命的要把人摇醒,咆哮起来:“苟洱,苟洱,你会好的,你给我睁开眼睛,不许死!佷·····来人啊,快点来人啊!都是死的吗!”
苟洱朦朦胧胧的看着似乎流泪的赵元稹,慢慢悠悠的闭上眼睛。
他记得很清楚,初见赵元稹的时候,他正在被土匪窝里头的人追杀,因为他功夫好老大准备让他做二把手,追杀他的人又是他几个心腹弟兄,他根本没有设防,万万没想到他们在酒水里面放了软筋散,他反应的快,趁着月色一直跑一直跑。
可还是没有气力的摔倒在了山林小路上,后面追着他的最后一个人已经举起匕首朝他而来。
再然后他睁开眼睛,就瞧着自己睡在个干净的屋子里面。
“醒了?醒了就出来吃饭。”
苟洱听着声音忽的坐起来,就看着旁边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郎英俊清秀,正抖着个算盘似乎在做账本,他就看着那人走了过来,抱着肩瞧着他:“我叫赵元稹,我救了你,你该叫我一声恩人,你身形和我差不多,凑合穿吧,快点出来,就等你开饭了。”
苟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顿饭,饭菜不算好,赵元稹和他老爹招呼他入座,朱氏又烫了壶热酒就出去打马吊了,赵元稹的老爹和蔼风趣不停给他夹菜,也不问他的过往和底子,他吃了一半就被人叫走了,苟洱瞧着面前被堆成山堆的碗有点无从下手。
赵元稹啃着鸡腿就问他:“你是郊外山上的山匪吧,莫非是你家寨主夫人瞧你长得好,惹得你们老大嫉妒,要杀了你吧?”
再然后赵元稹就时常去郊外找他,顺便用他那狡猾的脑子帮他收拾了不少人,作为交换,他答应教赵元稹功夫,他本以为赵元稹就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郎,结果打起架了比他还狠辣,招招都奔着致命去。
再然后,他的声望在土匪窝里头越来越大,头子就想做了他,赵元稹比他快一步察觉死亡的信号,居然用了他从未听过反间计直接把整个土匪窝送给了他。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赵元稹一边摸着土匪窝里头的钱,一边和他做买卖:“瞧你笨的很,字也写的不是很好,不如我教你读书,日后你这里红利分我一成,就当我当初救你的代价如何!”
在然后就是拜把子。
人家拜把子都是说着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热血话,这人还非要和他争谁做哥哥。
“哎哟,我做大哥亏不了你,你不知道在家里都是老幺最的宠吗!放心,以后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以后有我一口吃的,绝对有你个碗!”
苟洱只感觉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努力的想要看清楚这个救他出黑暗的兄弟,赵元稹看着苟洱张嘴的模样,对着谭妙低吼:“别哭!”又把头低下去,拼命的想听清楚苟洱嘴里喃喃的话,:“你想说什么,你说·····”
苟洱努力的用唇靠着赵元稹的耳畔,说话极其苦难,声音轻的就如同雾气:“赵,赵元稹,我要死了,能不能,能不能······”他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就想盛开的花朵拼命不愿枯萎一般,慢慢的垂下了头,轻的几乎只有他才能听到的话飘散在哭声之中。
“能不能,留下一点骨灰进你家祖坟,我不赤|裸|裸的来着世上走一遭,又无人问津的离开,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可惜,没有人听到他最后的呢喃小小心愿。
因为,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