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育问段延陵道:“你听出了那是谁?”
段延陵看了梁珩一眼,说:“好像在哪儿听过,记不起来了。”
梁珩道:“在外守卫王城的人,莫不是南军里的人物?”
段延陵真诚道:“真的想不起来。不过仇致远身为骑郎将,直辖南军,军中之人要见他,也用不着避讳吧。”
“无妨,”沈育冷笑道,“想不起来算了。拿到受贿的账册,一个也跑不了。”
段延陵都惊了,看傻子一样:“什么人收受贿赂,还会一一如实记下来?”
沈育道:“那可说不好,贿赂就是交易,一笔一笔都得清算。更何况,他是替仇致远收的,谁给了多少、担什么官职、要求什么,不记录清楚,耽误了仇公的事又待如何?”
段延陵还是觉得诡异。
梁珩却是与沈育一道的,不管沈育说什么,他都赞同。
“去他府上翻个底朝天,有没有账册,一查就知。”
段延陵露出吃了臭蛋一样的表情:“你想扮演飞贼体验生活么表弟,拿哥哥的府来练手吧,可别去仇千里那儿了,多危险啊,他府上下人到处都是,还有刀斧手。”
“所以得有人拖住仇千里与府中下人,争取时间。”沈育说。
梁珩配合道:“可谁有这么大面子呢?”
他还挺犯愁,认真思索,未见段延陵与沈育都盯着自己。
“弟弟,”段延陵怜惜地说,“你又被人卖了。”
出于对名誉与生命的珍惜,段延陵坚定拒绝了与他们同往。
离开解绫馆,侍女一路送过桥。段延陵忆起顶层奏琵琶的乐伎,觉得曲调甚美,下次来时也想点。
那侍女说:“已被仇苑丞买去了。”
三人脸色顿时都不好。梁珩只道是仇千里癖好古怪,专挑美丽的少男少女,折磨致死。沈育与段延陵却想到,其时顶层仇千里与人会面,只有乐伎在场,料不到仇千里是一只耳朵也不放过。
既如此,若给仇千里知道他们三人也在偷听,说不得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只希望梁珩这中看不中用的太子身份,能让他多少有所顾忌。
第25章险游园
沈育心中想着事,回到家中,沈矜与宋均正在院中摆沙盘,北边一团,南边一团,中间一条沙河分治南北。
“上都在这里,”沈矜在北边用树枝戳一个圆点,又在南边对应的位置戳一个,“望都在这里。亓朝仍坐拥大江南北时,这座城应该叫下都。”
宋均说:“更名望都之城,不过是不愿屈居人下,自欺欺人罢了。”
“也不能这么说,”沈矜道,“名字是一种念想。有念想,才有共同的目标。”
沈育走上前,见沈矜已画出一幅天下江山图。南边的亓人、北边的晁人,以及更北边的鸟夷人,各踞一方,互相制衡。
听说鸟夷人常在大漠寒川之中,逐水迁徙,风餐露宿,天生武勇过人、凶悍难敌。不过晁人替他们挡住了南下的风沙与兵戈,使涿水以南仍能在惠风和畅里怡然自乐。
“摆这做什么?”
沈矜道:“给殿下讲天下大势。儿子,老爹有时也觉得你还是有点用处,殿下和你待的久了,竟然也会说一些像样的话。有天问我,‘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何以曲者扶摇上,直者死道边,而民不敢言?’”
宋均闻言,诧异又欣慰地笑起来:“哦,那个殿下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是很好吗?”
代表望都城的圆点外,被沈矜圈上一周。
沈育指着那圈问:“这什么?”
沈矜道:“不像么?这是始兴郡,如今的太守徐酬,不是封疆胜似封疆,两万守备军,在外护佑望都城——怎么了?”
沈育神情古怪,敷衍几句,回到自己房中。门一关上,他就手心冒汗,怀着一个可怕的猜想来回踱步。
在解绫馆与仇千里会面的人,守卫王城的角色,非是南军中人,而段延陵不肯告诉梁珩……
沈育停下脚步,感到解绫馆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这天,沈矜大发慈悲,放了书房休沐,听学的三人从不可胜数的书卷堆里解放出来。
连轸待要欢呼,邀请好友们外出放风。然而段延陵有事,梁珩忙着,沈育自不必说,连轸向来有点不好意思和他搭话。
“你们要去做什么?带上我一起不行吗?”
段延陵摸摸连轸的圆脸蛋:“不行。连傻,你就吃好喝好睡好,活着多长肉,少长心眼儿,我和你爹就满足了。”
要摆足架子,梁珩便带上信州,与几个跟班的小黄门。大摇大摆横穿南闾,在仇府门前,等待接驾。
沈育与段延陵则绕道桃花林,从通往后院的石拱门,伺机进入仇府大院。
梁珩出门很少这么大架势,隔着院墙都能听见仇府上上下下惊动,脚步声纷纷往大门聚集。
因为平日里太随便了,沈育都快无法将梁珩当作需要仰视的人。
段延陵佩了把剑,不是上次问仇千里借来的君子剑,而是一把真正开锋的利器。他本坚决反对到仇府冒险,不知为何今天又来了。
沈育想不到他真会使剑,多看了两眼。段延陵说:“怎么,莫非你什么准备也没有,就敢进入杀人魔的巢穴?”
沈育道:“你还想怎么准备?在他府中杀几个人留下证据,好叫他怀疑到太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