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崔季说,“我可没那闲功夫,我得回去成亲了。”
他乃是订的一门娃娃亲,母亲来信多次,催他回去接媳妇。听说新娘是谢家的女儿,谢氏一门个个芝兰玉树、如花似玉,最著名的就是“雅师”谢览,以及嫁入皇家的嶂山王妃谢幼與。
王妃貌美娴雅,嫁的却是粗犷魁梧的梁家汉子,当初,汝阳郡看热闹的都道是辣手摧了娇花。
“咱们远隔两地,就在此祝福你夫妇二人百年好合。”宋均道。
“永结同心。”沈育接道。
邓飏挤眉弄眼:“早生贵子。”
“去你的!”崔季笑骂,翻身上马,与书童二人纵马驰上官道,“走了,汝阳再会!”
蹄声渐远,唯余飞尘。
三人回城,邓飏想请他们去解绫馆畅饮一宵。宋均推辞道:“免了,别说什么吃吃喝喝,去了又是听人壁角,没兴趣。”
邓飏嗐一声,说:“不听我都知道他们会说什么,最近朝廷内外,拢共不就仇苑丞和汝阳郡守贪/赃/枉/法那档子事。仇千里此人,嚣张无度,我也早听过他大名,花起钱来十个我家亲戚也供不起,他不贪谁贪?说起来,举报他的人可真是条汉子!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那还是条疯狗,勇气可嘉,勇气可嘉啊。”
宋均道:“我也听说啦,查案的时候,大家讨论的是会查出来哪些人,查完了,大家讨论的又是,汝阳郡守府一网打尽,朝廷会派谁去收拾烂摊子。唉,我虽不是汝阳人,毕竟也住了那么多年,真是不希望好好一个山水咸阳的风水宝地,被这些人玷污了。”
“可能调个任期满了的外地官过去,”邓飏说,“也可能将外廷官员出派。如今选调的权力,都在皇帝手中,被那几个近侍把持,丞相的意见已不重要。到头来又派个三宦的心腹过去,不过是另一个路甲,与从前有何分别?”
宋均毕竟年纪最大,常年为沈矜打理内外事务,与邓飏、沈育这些意气风发的毛头小子相比,又不一样了,唇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邓飏适可而止。
沈家堂屋里,窗扇推开,半明半暗里,沈矜坐在窗边出神,似乎思虑某事。沈育与宋均闲聊着从他窗前走过。
“先生。”宋均例行问好。
“爹。”
沈矜收回视线,仔细打量儿子与学生。
“怎么了,爹?”沈育直觉沈矜今日非同寻常。
沈矜淡然道:“无事。”过得一瞬,又叫住他们。
“儿子,平匀。”
平匀是宋均的字,及冠礼上沈矜亲自为他取定。
“回汝阳怎么样?想家么?”
宋均回忆起他们来到王城不知不觉已一岁,感叹道:“自然想念,塾里同窗们,还有师母,爹娘,都不知近况如何。怎么,先生,咱们要回去了吗?您不是还要教授殿下学识?”
沈矜又看看儿子。
沈育脸色不太好,半天没有说话。
第30章藏复壁
那日沈矜的试探仿佛是个预兆,没多久,丞相府西曹掾前来造访,通知了沈矜调任汝阳郡守的消息,只缺正式委派的函件,就要走马上任了。
沈育得知此事,实在无法接受。
“为什么!我们才来多久?陛下请来太子少师,就这么儿戏?”
沈矜无奈道:“你冷静一点。”
“我不能接受,这几日还在讲帝范,还没讲完!”
“沈育,”沈矜加重语气,“你坐下。”
宋均看看爹又看看儿子,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师弟,争执起来他也不知所措。
沈矜说:“这是陛下与段相的决定,自有他们的考量。”
“考量什么?”沈育冷笑,“您走了,皇帝的儿子、丞相的儿子都没地方读书去。做官的比比皆是,为师的天下有几人?”
这话说得有水平,宋均拍手附和。
沈育又说:“如今段相还说得上话么?恐怕是别的什么人,看我们不顺眼,想法子支开吧!”
沈矜咳嗽一声,截住话头:“我说,儿子,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权者身边不能出现碍事的人,虽然你爹我只是个教书匠,然而文以载道,说不得也挡了路。人家都搬出陛下来,请咱们让路,那咱们就让让吧?所谓先礼后兵,敬酒不吃,之后可就没那么容易应付了。”
沈矜以为是有人不想让殿下读书明理,毕竟被驱逐出宫的先生前前后后加起来都三位有余了。沈育却隐约察觉到,是储宫出面处决了牛禄的爱犬,又背地里举报仇千里,终于招致了警惕。
从前,太子珩不是关心这些事的人,吃喝玩乐,全无烦心事,究竟是谁教坏了殿下?
郎中三将终于将注意力投向了沈矜父子。
“我以为爹从来不会考虑这些。”沈育生硬地说完,起身离开,宋均叫也叫不住。
“您别和他一般计较,育哥儿如今也有自己的主意了,有时候我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沈矜叹息,他哪能不懂自己的儿子。那小子眼瞧着和太子珩越走越近,除夕夜里说的,叫梁珩日后封个天子近侍的官儿做做,竟不像个玩笑了。
“要不,”宋均出主意道,“咱们回汝阳去,叫育哥儿留在望都城?”
“你还不明白么,”沈矜沉重地说,“该走的不是我沈矜,而是殿下身边所有异己,让他一人留在王城,势单力薄,只怕没有好果子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