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亦想明白了,按理您这样一个亦是寒门出身受过苦痛方上了天子位的帝王,如何不能爱惜底层百姓,要这般不喜叶氏,借着叶氏宣泄对我的不满?大抵是因为,你坐上那位置,根本也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天下,黎民苍生。不过是为了您自个的利益欲望罢了。”
“你,为君无德,为父不慈。”
“我不能再让你这般戕害孩子了,我也软弱得够久了,今生到底为止吧。”贤妃看着渐渐止了动静的人,趁他还有声息,只轻声道,“你且放心去。你为帝王,死后自入帝陵,永远的孤家寡人。”
“至于皇后,她的骨灰当日跌散在西郊码头,如今勉强敛了些。想她到底真心待过七郎几年,妾身会帮她如愿。将她们一家三口的都放在一起,送到扬州去。离你远远的。”
“你安心去吧,往后余生,妾身会带着孩子们好好过的。”
榻上人喷出最后一口血,终于散了最后一口气,只是一双眼睛却始终不曾合上。
*
昌平三十年二月十二,天子萧明温崩逝。
因太子萧晏尚且昏迷中,遂由湘王萧旸暂理国政。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有臣子提出,为保社稷安稳,由湘王直接继位。然萧旸当即拒绝,只道太子尚在,且品行贵重,他亦不会行此僭越之事。
是夜,叶照回到旧日府邸。
林方白和钟如航寻到她,道是,“殿下曾留话,若他遇上不测,且由湘王继位。”
二人遂拿出萧晏手书交给叶照。
叶照坐在床榻,摸索着抓上榻上的手,低声道,“去给湘王处理吧,他做任何决定殿下都不会有意见的。”
萧旸没有同意,他不良于行,而萧晏说不定那日便醒来了。
纵是朝臣时有催促,他亦只道再等等。
自是等萧晏的醒来。
无人不等着、盼着他的醒来。
可是他只是安静地躺在榻上,半点反应都没有。
叶照尚且有耐心,能够抱着他,嗅到他的气息,感受到他的体温,她便已经很知足。
她独自过了很多年,觉得此刻已经比她一人时,好多了。
她甚至向苏合学了按揉推拿的手法,每日给萧晏擦洗,推揉,让日子尽量过的规律而充实。
白日里,闲下的时辰,她会在院中练武。练出额头上一层细细汗珠,然后握着他的手给自己拭汗。
小叶子便在一旁嘀咕,“殿下最爱干净,他给你擦完,我又得给他擦一遍。”
并无不妥的话,但叶照闻来却有些生气,“你为何不唤他,他是你阿耶。”
“他不醒,我就不喊。”小姑娘跺脚、堵着气。
叶照默了默,冲着榻上人道,“听到没?”
自也无人应他。
她咬着唇瓣,将孩子抱在膝上,低斥,“活该。”
四月末的时候,慕小小顺利诞下一个儿子。
满月宴上,叶照将孩子抱在怀中哄逗。
小叶子告诉她,“小堂弟眼睛、鼻子长得像姨母,只有嘴巴一点点像姨夫。”
叶照轻哼,“这才对,不像某人没一处随我。”
小叶子今年六岁了,洛阳高门的人大都见过她。
凡见到她,都说同萧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夜,叶照靠在萧晏怀中,给他讲小侄子的模样。
春去秋来,转眼已是十月丹桂飘香。
这日,府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陆晚意。
经大婚一事,府中诸人自不待见她,然叶照却依礼接待了她。
她记得,那日江畔,萧晏说已经同她两清。既如此,上门便是客,斟一杯茶亦不是不可以。
陆晚意也没有多言,只道是无意中得了一个偏方,或许对昏迷不醒的人有效,道是可以试试。
叶照含笑谢过,转手交给了苏合。
陆晚意道,“妾身能见一见殿下吗?”
叶照默了默。
“妾身要回安西祖宅,想同殿下告个别。”
叶照将人引入内室。
陆晚意看了眼,拱手向榻上人叩拜,转身想对叶照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呢?亦觉无从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