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架已经基本完成的庞然巨物,苏黛心中便会重新燃起希望。
就算漫漫黄沙之下只剩下姐姐和两个侄儿的尸骨,她也一定会将他们从这片鬼哭神嚎的魔域之中带出来。
苏黛写完信,把那只木鸢拿在手中端详着,这次木鸢送来了大师姐给她整理的一些衣物、工具和零星的生活用物,负重有些大,因此羽翼的契合部分有一些磨损,得重新加固一下。
做到一半时,棚屋外有人大声喊她,“苏姑娘,开饭了!”
“就来!”苏黛应了一声,仍是聚精会神地做完了手下功夫,这才理了理衣裙,往棚屋外走。
村寨里的人早已聚集在明老棚屋外的空地上,围着火堆席地而坐。
羽浮山脉刚刚沙化的时候,附近的各个门派悚然心惊之下,纷纷派出了门下弟子到这片沙海边缘一探究竟,试图弄清楚这场灾祸的来龙去脉,然而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很多弟子都接连丧命于此,这些门派便陆续撤回了幸存的弟子,到了今日,留在这里的也只剩下了叁四十个人。
每到晚间,外出探查的人归来后,大伙儿便会一起聚众而食,分享食物,听领队汇报当日探查的情形,相互安慰,有时也说说各自的故事和经历见闻。
这是难得的轻松而惬意的时光。
赵叁见苏黛来了,忙把温在灶头上的一碗粥送过来,“就知道姑娘来得迟,粥替你温着,这会儿还是热的,快吃吧。”
“多谢赵叁哥!”苏黛赶紧谢了一声,端着粥碗走到一名年轻女子身边坐下,招呼道:“青芜姐姐。”
青芜往边上挪了挪,笑道,“怎么这会儿才来?瞧见李长安旁边那人没有?他们说他来自北离洲的阿勒族,我瞧着也像,那边的人长得都挺怪,但也挺好看。”
苏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看之下不由愣了愣。
这是那个跛足的……凌随波?
应该是吧,除了他,这里也没有其他新来的人。
何况他虽然坐着,但身形也显得很高大,鹤立鸡群地坐在一众青年中间,犹如漫天黯淡的星光托出一轮耀眼的明月一般,毫无疑问便赢得了人们惊羡的眼光。
苏黛继续打量着他。
他见过明老后梳洗过了,这会儿没戴斗笠,一头湿润的褐色长发高高束起,披下来的部分如绸缎般泛着亮眼的光芒,与他琥珀般的眸子是同一种颜色,刮净了胡渣的脸此刻干净清爽,深邃的五官轮廓显露无余,眉毛浓密而眉尾略直,睫毛长而卷曲,整个长相带着一种浓烈的异域之感和迥异于常人的美。
他齐眉勒着一根宽约一寸的黑色额带,额带在脑后打了个结缠在发束上,身上灰色的衣袍也是湿的,大概因为只有这一件衣服,因此大致洗过后只等半干便穿在身上,领口微敞着,露出小片古铜色肌肤。
感觉到苏黛的目光,他朝这边转过头来,朝露一般清澈的双眸在火光映照下颜色更为浅淡,丽光流拂之下,里头似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苏黛朝他略一点头,转开目光。
“青芜姐姐今日感觉还好吧?”她一面喝粥,一面问身边的女子。
青芜笑道,“好多了,今日已能喝下整碗粥了。”
她的丈夫叁月前往风神堡送了一批山货,正好碰上了这次惨祸,青芜闻讯后赶到沙海边缘寻找丈夫的踪迹,一个多月前她在沙海腹地中晕倒,被众人抬回来后,经明老诊了脉,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怀了孕。
“既能吃便多吃一些,”苏黛道,“姐姐可得养好身体。”
青芜抚着肚子叹道,“谁说不是呢?到了这个时候,孩子的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也只得肚里这个孩儿了。”
苏黛想安慰她,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呐呐端着粥碗,反倒是青芜爽朗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小声道,“那人说他叫凌随波,我怎么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一般。”
这时缩在一边玩着六子联方的阿纹叫了起来,“我知道!听说如今魔界的少君也叫凌随波!啧啧,好来劲,居然和魔界少主同名同姓,凌大哥这名字取得好!”
众人目光齐刷刷往火堆边的凌随波扫去,他脸上并无什么异色,接过李长安递过来的一串烤兔肉,慢条斯理地咬着,对于众人议论他的名字显得无动于衷。
阿纹身边另一个看他玩联方的小孩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阿纹鼓着腮帮子说:“我当然知道!我阿爹当年去过魔界,我是听他说的!”
“你阿爹去过魔界?那么厉害!”那小孩很感兴趣地追问,“那你说说看,魔界的人都长什么样?”
“这……”阿纹皱起眉头想了想,“头上长着角,耳朵是尖的,有的背后有翅膀,有的长叁条手臂,长相嘛,青面獠牙,总之……就是很恐怖的样子。”
听到他说话的人都觉得有点不对,但都无法反驳,毕竟没有一人去过魔界,也没有一人真正见过魔界来客,对于他们来说,那是黑虚之海那端的另一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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