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笑意未收,眸中也无任何波澜,上下打量她两眼,才缓缓说道:“好久不见,你怎么又胖了?能混进这里,你本事不小啊。”
声嗓是熟悉的声嗓,面容也是熟悉的面容,但眼前这银狐妖王艳冶妖丽,语气中透着一股高高在上且冷淡从容的意味,与从前那冰雪玉人儿般的白狐少年蔺摇光截然不同,陶桃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会到这里来做了妖王?两年前你为何不告而别?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妖王却已转开目光,看向一边的红烟,“红烟,人族是不允进入孔针谷的,既是不小心放她进来了,还是早点赶出去的好,这人狡诈多端,万万不可让她再混进来。”
陶桃怔了一怔,刚反应过来这“狡诈多端”四个字说的乃是自己,趴在地上的巨鹔已抖了抖翅膀站起身来,探爪抓住了她的一条手臂。
“属下该死,还请妖王恕罪!”红烟早已低头跪在一边,这时抬头急道:“今晚开洞心镜时,正好有一只朱厌——”
妖王将膝上白狐放下,一拂红袖,懒懒笑道:“人类惯会使诈,最善迷惑伪装,被人蒙蔽并不奇怪,本王不怪你,你不必再解释。“他说罢,瞟一眼陶桃和她身后缩头缩脑的衢鸟妖,“还等什么?丢出去吧!”
巨鹔得了妖王之令,立刻扑扇着翅膀将陶桃提到半空中,随着一声尖叫,她身后的那簇狐尾被惊慌失措的衢鸟妖拽住,一尾一妖在空中晃荡不休,妖王一眼瞥见,脸色微变,袍袖一挥,红裳魅影夭矫如电,倏忽已闪至巨鹔翅下,将小鸟妖震开。
花树摇曳,花雨纷纷,飞雾流尘中那截银狐尾落入妖王掌中,妖王银发轻扬,艳丽无方的面庞上露出一抹讥诮之意,“银狐尾?你还真敢啊!”
那狐尾是陶桃前来妖域之前,由栖枫谷内灵狐族中最德高望重的灵妤长老以秘制药水亲手沾在她腰下的,此刻被妖王狠狠一拽,后腰那片皮肤也似要脱骨而去,几如剥皮剜骨之痛一般,她眼里汪着两泡泪水,一面挣扎一面喊道:“住手!快住手——啊呀!”
狐尾齐齐整整被扯了下来,巨鹔伸出另一只巨爪,拎起那只衢鸟妖振翅一冲,眨眼便已从姑九峰顶飞开。
“哎,等等!” 厉风桀桀中陶桃顾不得喊痛,一迭声叫道,“你叫它放我下来,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呀!”
妖王无动于衷,只消片刻,陶桃的声音便越来越远。
“你快叫它停下,有话好好说嘛!”
“喂喂喂,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
惊散的萤妖重栖于花树,落花止歇,水波轻谧,明明灭灭的煌彩流光中,妖王面色如常,指尖轻轻梳理银色狐尾。
两只小白狐期期艾艾在他脚下轻轻拉着艳红袍角。
“蔺摇光!你难道忘了我们之前的情分了吗……”陶桃模糊不清的声音从远处遥遥传来,随即又被风吹散。
“情分么……随便吧。”直到那不甘的声音彻底消失,妖王方才轻笑一声,收了狐尾,弯腰将两只白狐捞起,一并抱在臂间,闲闲往花树后的石洞中去了。
红烟出了一身冷汗,直到妖王背影消失不见,这才唤来那只鹘鸰妖,骑在它背上下了姑九峰。
巨鹔提着陶桃与衢鸟妖径直飞出山谷,穿过结界,飞到一片荒山之下,将一人一鸟随意往密林间一扔便扬长而去。
此处已在孔针山范围之外,这只巨鹔时常会将孔针谷内被驱逐的妖物丢到这片黑松林内,被扔出来的妖物寡不敌众,往往很快便会被这里的妖物们分而食之。
当下松林间妖风阵阵,黑暗中妖影憧憧,妖物们隐在暗处,借着稀落晦暗的月色打量着被巨鹔扔下的不明妖物。
两只妖物半天没有动静,一只瘫在树丛里,一只半死不活地仰在树丫间,四周磨牙搓爪的妖物们不免蠢蠢欲动,正打算一哄而上捡个便宜,悉悉索索一阵响,树丛里那只“妖物”已翻身坐起,啪的一声响,一根松枝被点燃。
妖物们妖眼刺痛,纷纷捂住眼睛,等睁眼适应了那光亮再看时,点火的“妖物”已变本加厉,在一棵大树周围燃起一圈火,堂而皇之坐在火圈中,往火里扔着干松枝。
“咦,这不是松塔么?”
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还卡在树上枝丫间的衢鸟妖翻了个白眼,“你说的是松果嘛,有什么稀奇?这林子里多的是。”
“你不知道,松子可是好东西……我在青宴山的时候,常捡松子来炒虾皮,炒玉米,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用来做松子肉或者松子鲈鱼……”树下的人一面说,一面将一堆松果拢到一处,寻了块石头,笃笃笃地敲起松果来。
“这东西真能吃?啊不对,”衢鸟妖甚为纳闷,“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吃?”
松果很快被敲松,陶桃颇有章法地将松果扳成几瓣,把藏在鳞壳内的松子抖出来,理所当然地道:“折腾了这么久,早就饿了,再说,不把肚子填饱,怎么有力气干正事?”
她说完,又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声,“可惜没有其他食材,不过就这么烘一烘,也可以将就了。”
衢鸟妖虽然也有些嘴馋,但还是觉得尽快脱离眼下险境才是要紧事,它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勉为其难地展开翅膀,跌跌撞撞地飞下地来。
“这里很危险,我看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孔针谷是进不去了,我知道从这里往西,有一处地方妖迹罕至,大概能躲一段时日……”
陶桃已将抖出来的松子垄作一团,移开一簇火堆,拿树枝将烧得滚烫的沙土刨开,把松子埋进去,又将火堆移回来,闻言拍了拍手上沙土,摇头道:“不去,我还得想办法进孔针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