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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挑明了之后,崔氏特意到王府见了姜鸢一面,她并不十分美,可举手投足间透露出干脆硬朗,实在是个典型的崔家女儿。
进门之后,她更是脊背挺直,连口茶都没喝就开始说来意。
“成大事者不必顾念微末之人,陛下于我们这一支早年间有救扶之恩,姜侍郎更有姻亲血脉联系,姜姐姐为保一族而进宫,妾亦然。既然姐姐未曾怜惜自身,妾也做得到。”
姜鸢想和她讲自己没有牺牲,甫一张嘴,崔氏却摆摆手,继续说了下去。
“妾知道姐姐要说什么。难道没有陛下相护,姐姐就不进宫了?得遇陛下是姐姐的机缘,妾未遇良人,并非姐姐之过。”
姜鸢又想问崔氏喜欢什么样的人,再一次被崔氏阻止了。
“妾中意的是朗朗似月、皎如玉树的温润君子,不巧这世上大多男子汲汲营营,俗气得很。”
姜鸢听到这里,反应过来了:“这些话是陛下教你说的?”
“是也不是,”崔氏点头又摇头,这才喝了第一口茶,认真道,“陛下只是与妾讲了姐姐在意的问题,答案都出自妾真心,并无半分作伪。”
姜鸢失笑,问道:“妹妹名字是哪几个字?”
“兰馨,取自千字文——似兰斯馨,如松之盛。”崔氏终于放松下来,答道。
“是个好意头的名字。”姜鸢赞道。
皇权之下是诸多这样的「微末之人」,他们和她们凭借不同的原因聚集在一起,或无意或有意的拼尽全力维持着这一场盛世繁华。
夏至之后很快入伏。
窗外的蝉鸣声越来越嘹亮,坏消息就在一个格外闷热的午后突然传入京城。
“要我说,这事掺和不得。”厨房外间等着绿豆枣泥糕的澄霄摇着扇子踱步,眉心微蹙。
玉蟾道:“怎么做是主子的事,咱们只管告诉主子就是了。”
做好的点心送了出来,玉蟾努了努嘴,示意澄霄快端了去。
澄霄跺跺脚,把瓷盘放进篮子,挎着就往外走。
王府内西北角起了一座高阁,姜鸢近几日都爱去那里小憩,此刻她正穿着薄薄的浅粉色绸衫趴在小榻上,岚烟站在一旁为她剥着荔枝,一颗一颗的喂她。
“主子,骠骑将军出事了。”澄霄把糕点搁在荔枝旁边,小声道。
“北边的军粮押运近几年都是宗将军盯着,一向没出过问题。可就在一个月前,有批军粮在路上被山贼劫走了。”澄霄继续道。
军粮被劫是大事,姜鸢坐直了身子,问道:“宫里阿滢得了消息没?这事本就是错、没得辩驳,当务之急还是要快追回军粮。”
“若只是军粮被劫,本该如此。可那日宗将军与山贼也曾殊死搏斗,两相争夺之下,散落一地的不是粮食……”澄霄声音都颤抖起来,“而是……而是……成箱成箱的黄金啊……”
姜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双眼。
“黄金的来源一时无从追溯,朝中有人风闻言事,说那是宗将军收受的贿赂,今日早朝陛下已经下诏将宗将军撤去一应职务、押解回京了!”澄霄此刻骤然抬头道,“奴才知道主子和宗娘娘有些情谊,但人心隔肚皮,且不说宗将军可能根本就不冤枉,单此事份属前朝,主子就不该干涉啊!”
姜鸢的脑海中有无数念头闪过,确实,她与宗均伟并不熟识,摸不准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这事最简单的情况就是宗均伟受贿、意外被山贼翻了出来,可若真如此,他又为何与山贼缠斗?事后再领兵,屠了整座山头难道不干脆了当?现在漏了行迹岂非糟糕?
不过宗均伟武人心思,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顾着把钱抢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但……他如果是冤枉的呢?
一心保护军粮的骠骑将军见到翻倒在地的黄金是怎样的心情?
那山贼……对了……山贼……
劫夺军粮是重罪,不止自己要被斩首示众,甚至会累及妻女、满门抄斩,所以不到大荒之年是极少有山贼抢夺军粮的。
如今四海升平,就算有些许流寇盗匪打家劫舍,也断断不会胆大妄为到去抢皇家的东西。
难道说……
他们一开始就知道里面的东西是金子?
是谁?谁能在重兵把守之下将粮食换成金子?有能力这样做的必是手眼通天之人,可大张旗鼓的陷害又是为了什么?宗均伟被替换下来,何人能得利呢?
天边轰隆一声雷响,高楼风起,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起风了主子,咱们回去吧。”岚烟为姜鸢披上外裳。
姜鸢喃喃着:“是啊,起风了。”
不论真相如何,过问政事显然不妥。
所以姜鸢严令府中众人不可再打听此事,而后暗中指示岚烟给姜端传递消息——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告知自己。
这日之后又三天,顶替宗均伟职位和主查此案的人选出现了。
“九王?”姜
', ' ')('鸢执棋的手停顿在半空,她把玉质的棋子攥在手心紧了紧,道,“往宫里去一趟,就说我着了风寒,恐外头的治不好,务必让陈太医来府上。”
“是。”岚烟得了命令,转身欲走。
姜鸢转了转眼睛,又嘱咐道:“避开府里其他人,从宰德门进宫!”
“是!”岚烟应得极快。
宰德门入,进太医署,必然要路过章泉宫。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一遭肯定能带出有关宗滢的消息。运气好的话,甚至能让太医带一个宫女出来传话。
天刚擦黑的时候,岚烟回来了。
可令姜鸢意外的是,消息没来,宫女也没来。岚烟身后提着药箱、身着斗篷的人摘下遮风的兜帽,里面露出来的——是宗滢焦急的面庞。
“正值多事之秋,你怎么出来了?”姜鸢豁然站起,几步上前握住了宗滢的手。
宗滢用力反握,眼眶微红:“鸢鸢,怎么办?我哥哥,他是冤枉的!他一定是冤枉的!”
姜鸢抿了抿唇。
“你不信我!你也不信我?”宗滢语气凄惶。
姜鸢摇摇头,道:“信你,若不信你,我何必让岚烟往宫里走这一遭?”
宗滢被安抚了些许,姜鸢牵着她在翘头案前坐下,又吩咐岚烟出去。
一盏茶下肚,宗滢心绪平复下来。
“而今是九王总理此事,若要知晓细节,总得有能与他说得上话的人才是。可九王这些年镇守北疆,从不介入朝局。”姜鸢给宗滢分析着局势。
宗滢急切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我就是要与你说这事,我嫂嫂家是走镖的,这事一出,嫂嫂就回娘家托了人去查,镖局来往人多,很快就发现……”
姜鸢展开信纸,开篇第一句便是「山贼为假,实为九王所豢死士」
砰——大门就在此刻被大力撞开。
宗滢迅速把书信推进姜鸢袖中藏起来,她们二人齐齐向外看去。
借着迷蒙月色,宗滢与姜鸢看清了门外被堵了嘴、摁在地上死死压住的岚烟,以及人群簇拥之中站在一起的——陆存梧和李时珠。
“贤妃发现了什么事?怎么倒不先来找朕?”陆存梧一字一顿,把目光转向姜鸢,“反而私出宫禁来寻姜母妃?”
宗滢豁然站起,语气再次激动起来:“两天!我在承明殿外跪了整整两天!陛下何曾见过我一面?!”
他抬起右手,拇指张开、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微微前曲、做了个进攻的动作。
“带走。”他指着宗滢说道。
陆存梧的身后闪出两个侍卫,朝宗滢的方向走去。
宗滢摆出抵抗的姿势,场面一时剑拔弩张。
“骠骑将军的事尚未定论,贤妃姐姐就急着御前行刺了?”李时珠说了她出现在这里的第一句话。
宗滢张大了嘴,好像试图分辩什么,可终究软下身段,什么也没说。
最终也只是对着姜鸢摇了摇头。
陆存梧凑近李时珠的耳侧,说了句只有他们二人听得清的话,而后李时珠带着侍卫转身撤走。
最后一个侍卫离开时,陆存梧拦住了他,指了指他腰间长鞭。
侍卫解下鞭子,双手递给陆存梧。
他的一双桃花眼往日都是笑着的,今天依旧浅浅的笑着,却透出一股冰冷来。
“为了避免串供,自古审讯都是分开进行的,母妃与朕说说,贤妃得了什么消息?”
咻啪——长鞭抽在地砖上,响声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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