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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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红螺染枫 第六折 虽死犹生,烽火绝地

诸位高手中,鹿别驾、谈剑笏、沐云色等均已负伤;水月一门虽保有战力,偏偏女子又

无法持握赤眼环视现场,已无一人一剑能与妖刀幽凝相抗。

魏无音面色青冷,眉目不动,暗自提运内力,谁知丹田中竟点滴不存,虚得隐隐生疼,

百脉如受冰封。「本宫的绝学,当真是好生厉害!」老人无奈一笑,费了偌大工夫,勉强聚起

一丝内息,全身真元空荡荡的若有似无,只比寻常妇孺好上一些。

他咬紧牙根,眉梢滴汗,眯起一双凤眼,喃喃低语:「你们若天上有灵,别只顾着做

逍遥神仙,再赞我一击之力就好。结果了这厮,我便来寻你们啦!」凝力之间,眼前微微一

花,似又浮现几张狂歌痛饮、意兴遄飞的年轻面孔,依稀见得有沉默寡言的唐十七,好些人

的名字却已记不起来

「既当此世,不问哀荣;浮尘尽处,虽死犹生!」

(是是谁?是谁在唱这支歌儿?)

老人茫然四顾,只有他能听见的慷慨歌声此起彼落,就像附魔似的,直在耳畔盘绕不去,

半晌才想起三十年前的那一夜,无论是七玄、八叶等外道异端,抑或正教裏一向水火难容的

奇宫天门,众人捐弃成见,团结一心,在壮行之前一齐举杯,为拯救妖刀肆虐下的东境苍生,

饮下今生最后一盅

「干了这杯,明朝不论生死,俱是英雄!」

「对!解民倒悬、舍生忘死,便是此世的英雄!」

饮罢掷杯,清脆的碎瓷声裏,不知是谁先唱起了这支歌。低沈的歌声如霜染鬓,徐徐侵

来,一股悲壮揉碎了沧桑;回过神时,大伙儿已跟着齐声相和,「虽死犹生」的词调随风远扬,

一如猎猎摇曳的炽烈焰火。

(是他起的头吧?连在这种时候也要出风头的,只有那厮了。)

魏无音摇了摇头,苦笑裏带着一丝不屑的冷蔑,似要将余音摇散。但,连如许难缠的「刀

魔」褚星烈,最终也随妖刀同葬深谷;偏偏只有他,只他一个人,从惨烈的妖刀战争中活了

下来。

讽刺啊!老人仰头,任由乱髮拂风,摇散一头灰白。

--死者若是英雄,那么,活下来的又是什么?

--在你们死去、留我独活的三十年裏,尘世间究竟有什么改变?

--浮尘尽处,虽死犹生三十年了,活着的人可曾荡平妖尘、绥靖四海,还是依旧

浑浑噩噩,忘了那夜临别的慷慨悲歌?

--既要留我,又为何夺去我的青春,教这副衰老残躯,面对重生的妖刀?

(说啊!你们你们这些个轻易便死的懦夫!给我给老夫说个清楚!)

老迈的琴魔狂怒起来,伤疲的身体彷佛正回应着这股无名之怒,他咬破舌尖,一股莫名

的力量忽然涌现,迷离衰疲的眼中迸出锐光;就在同时,缠满绷带的鹿晏清一跃而起,犹如

离弦的地母神箭,飞也似的挥刀而至!

自幽凝现身,尸主的动作从未如此迅捷!众人只觉白影一晃,眨眼已至魏无音身前,谁

也看不清来路,更遑论出手。

魏无音咬着唇畔一丝殷红,却将赤眼收在左胁后,幽凝「唰!」一声挟风电射,眼看就

要劈开他的额头--

就算翻遍普天下各家各派的拳经剑谱,也找不到拿头挡刀的路数。妖刀似没料到琴魔这

样的高手,竟会以头相就,鹿晏清剑势微微一偏,泛着青绿妖芒的兰锋阔剑划过魏无音的左

肩,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裂创横跨颈侧,鲜血激射而出!

「师尊!」

沐云色眦目嘶吼,手脚并用扑向前去,只恨相距太远,救之不及。

眼见场中两人即将交错,魏无音忽尔抬头,几乎是贴面冷笑:「妖物!可知英雄义士,绝

不轻易便死?」语音未落,一道潋滟红光自袖底飞出,由下至上,贴着鹿晏清的右胁直削至

左肩,刀锋几乎勾入颈窝锁骨!

鹿晏清「砰!」一掌打中他的胸口,及时借力倒翻出去,落地时一屈一蹬,动作快如蚂

蝗,拖着兰锋剑远远掠开;双足连换,毫不拖泥带水,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夜幕的彼端。

(逃逃了?妖刀竟逃走了?)

魏无音被打得跌入雨地泥洼,翻腕一撑、沾地即起,拄着赤眼刀勉强站稳,锐目四扫,

只见一地泼漆也似的怵目红渍,沿路蜿蜒而去,直至远方。怪的是:血迹并不相连,而是一

团一团的溅洒落地,其间相距六、七尺,倒像是有人故意提着水桶、每隔步便往地上倾

倒血污似的,十分诡异。

他适才一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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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拟将鹿晏清斜向断首,令妖刀不及转移,没想到妖刀变招忽然加快,超

过原本的观察计算,这才落了空。然而,刀刃毕竟划过整个上半身,即便入肉不深,出血量

也绝非泛泛;除非鹿晏清的身法快到某种境界,否则留在地面上的该是一条血线,而不是一

跨步达七尺之遥的血团。

一阵雨风吹来,琴魔微微一颤,遍体生寒,忽然警醒过来。

(这么快的轻功,再不追便也不用追了。)

肩上的疼痛已然麻木,是思忖间突如其来的晕眩,提醒了老人自己也受伤不轻。魏无音

定了定神,撕下衣摆咬在齿间,单手将左肩创口裹起,提着赤眼妖刀,循血迹奔入雨中。

※ ※ ※

指剑奇宫轻功冠绝当世,众人眼睫一霎,妖刀、琴魔俱都消失,场面倏忽大乱。

沐云色外伤沉重,药儿看似又不通武艺,所恃不过「渌水琴魔」魏无音震慑全场的盖世

武功而已,琴魔一去,两人顿失靠山。

苏彦升恶胆横生,「匡啷」一声拔出旁人佩剑,众道士一见他的眼神,顿时了然于心,左

右一阵金铁交鸣,十余把还鞘已久的长剑齐声戟出,散成一个偌大圈子,将沐、药二人团团

围住。

沐云色急于追赶师傅,一动才发现自己腰腿皆伤,行动不便,袖底嗤嗤几响,「通天剑指」

所至,随手点倒两名青年道士,余光瞥见数人鬼鬼祟祟摸近骡车,怒极反笑:「专欺弱小,你

们真是好长进!」扣指连弹,数缕灰烟飕地脱手,贯穿雨幕,那几名道人「哎哟、哎哟」

屈膝倒地,半身软麻,片刻仍挣扎不起。

「不不好!小畜生用毒!」其中一人大叫。

同伴慌忙来瞧:「怎么回事?」

那人哼哼唧唧:「哎哟!浑身没劲莫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左右将他翻了几

匝,赫见膝弯处一团泥渍,被雨水越冲越淡,才知所中不是飞蝗石、金钱镖,而是俯拾皆是

的碎土块,吓得魂飞魄散,无人敢再越雷池一步。

苏彦升欺他以一敌众、两头分神,忽施暗掌,打得两名同门向前扑去,天门群道?时挤

作一团,一齐涌到沐云色身前。

沐云色身陷重围,挥袖扫开三四柄长剑,绊倒一个、挪开一个,周身余势已然用尽;苏

彦升一步跨出,乘机抢进他两臂之间,倒转剑柄,撞着乳下「期门穴」。沐云色一口真气转不

过来,抚胸委顿;便只一滞,数柄长剑架上脖颈,骡车也落入群道之手。

他啐出一口血唾,目光鄙怒已极。「真是好算计啊,苏道长!」

「兵法武功,本是殊途同归。」苏彦升淡淡一笑,轻捋长鬓:「我听说指剑奇宫是东境远

古皇脉,门下多是帝王将相的血裔怎么,沐四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沐云色呸

的一声,冷笑不止。

忽听一声惨叫,骡车旁一名胖道人捂腿坐倒,鲜血长流的大腿上插了柄匕首。药儿垂着

右臂,咬牙从人缝裏一溜烟钻出,苍白的清秀小脸上自有一股逼人的狠劲。

被刺伤的正是先前那名乱接话的胖子曹彦达。他脸色白惨,又不敢拔出匕首,痛得哇哇

大叫:「小贱种!我肏你祖宗十八代!」爆出一长串污言秽语,犹不解恨,抓起长剑,径往药

儿背心掷去!

苏彦升阻之不及,慌忙叫道:「别杀小鬼!」忽然眼前一白,一隻鹤颈似的纤纤素手拈花

般一挽,长剑忽然转向,直挺挺的刺在曹彦达腿间,吓得他连忙撑后,不意牵动伤口,痛得

差点晕过去。

那只柔荑白得莲花也似,皓腕纤致,如玉琢般微带透明,然而近肘处偏又腴润丰盈,饱

满的雪肌底下透出粉酥酥的匀腻晕红,犹如脆嫩多汁、沁出微露的鲜百合,被宽大的玄衣黑

袖一衬,分外精神,正是水月停轩的代掌门许缁衣。

她既已出手,金钏、银雪似有感应,对望一眼,双双拔剑,两条一模一样的窈窕俪影并

肩而出,将天门众道士拦在剑后。

药儿蒙着头冲进水月阵中,忽然撞着一具温软娇躯,小脸陷进两座耸翘的巨峰之间,既

柔软又富弹性,隔着滑腻的薄薄黑缎,仍能清楚感觉峰形胀实如桃,又像春笋般饱水尖挺,

于高高撑起的前襟内夹出一道傲人深壑,脸孔虽埋进大半,鼻尖仍未抵着胸骨;微微向前沉

入,旋被弹滑的柔肌挤出,鼻腔裏满是莲花温甜,隐约透着融融泄泄的乳脂香。

药儿纵使年幼,也知道女子胴体的曼妙,脑中轰的一响,不由得一阵晕陶:「她这儿

好像比阿挛的还要大,又软又弹手,像馒头不,馒头不够紧密,是掺了酥酪奶浆的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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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团,摸着结实,一揉才觉得又绵又滑,怎么揉都不黏手」想起往日与阿挛一块和麵揉

酥的情景,鼻酸难抑,就这么靠着不动,贴面濡开了一大片湿热水痕。

许缁衣抚着药儿的发顶,柔声道:「好孩子,难为吃了这么多苦。」素手悄悄拂过药儿的

右臂,顺势环起。

药儿警醒过来,猛地挣开,伸手一抹脸:「呸!谁要你来卖好」还没说完,忽然发现

脱臼的右腕竟已转动自如,苍白的小脸微微胀红,到嘴边的恶言顿失标的,硬生生咽回肚裏,

咬着牙不发一语。

任宜紫冷眼旁观,心中暗笑:「你爱做好人,小贱种一般的不睬你。这又是何苦来?」

许缁衣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苏道长,这孩子的性命,水月停轩权且收下。日后若需问

案,龙庭山也好、东皋岭也罢,我将亲自带这孩子前往,绝不推辞。」

她垂敛眉目,语气温柔,自有一股威仪盖顶。谁都知道这非是绝色丽人的软语央求,而

是水月代掌门的决定,出自威震断肠湖南北岸、势力遍及湖阴湖阳两大城的一派之主,坚逾

铁石、无可撼动,告知仅是为了不失礼数,其中并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苏彦升瞪了曹彦达一眼,低声咒?:「蠢货!看你做的好事!」心知眼下是唯一可以扳回

一城的机会,把心一横,冷笑:「水月门下,并无收容男子的成例,要不,就连沐四侠亦可交

由代掌门带回,依代掌门的高节清誉,谅必不失。」他故意将「清誉」二字咬得字正腔圆,

涎着脸悠然道:

「只可惜这孩子是男童,须与沐四侠一道,由我等带回紫星观,来日上禀敝门鹤掌教,

再正式会同四大剑门,一起开堂审理。贫道敢以性命担保,在我眼下,敝门定然善待此子与

沐四侠,还请代掌门不必挂心。」

许缁衣闻言微抿,不觉失笑:「苏道长,谁说药儿是男孩子的?」

苏彦升一呆,才发现药儿脸上两条泪痕,化开了刻意抹上的炭灰泥粉,露出雪白晶莹的

柔嫩肌肤。她身子尚未长成,原本就难辨雌雄,众人见其言行粗鄙,只当是乡野毛孩,乏人

教养;经许缁衣一提点,越发觉得她纤腰细腿、玉颈尖颔,褴褛的前襟微见隆起,杏眼含嗔

薄怒,心思一霎百转,分明是个秀丽的小丫头。

药儿被喊破身份,不由一僵,目光悄悄投向沐云色处,见他似笑非笑,丝毫不觉诧异,

登时大窘:「原来原来他早知道啦!」双颊「唰」地涨红,犹如剥开的熟石榴,一颗心噗

通噗通的乱跳一气,又羞又急,一想都是许缁衣不好,转头恶狠狠地瞟她,单薄的身躯微微

发抖。

她家中仅有姊妹俩,父母望子心切,偏偏求之不得,从小将她当成男孩子来养。药儿野

惯了,在溪边与沐云色初遇之时,也是如此装束,本想将错就错,不料早已被他看穿。

苏彦升话已出口,追悔不及,被任宜紫挖苦:「苏道长真是爱说笑话。在场几百隻眼睛,

谁不知道她是女孩儿?」天门群道俱都傻眼,一时无话。忽听任宜紫续道:「紫星观乃清

修之地,怕收不得女众,苏道长所言,甚是不妥。」水汪汪的杏眼滴溜溜地一转,抿嘴轻笑。

苏彦升听得「女众」二字,猛被点醒,面上不动声色,怡然道:「三掌院有所不知,敝观

左近的『百花镜庐』,只收女众,亦属百观丛林。贫道将这位药儿姑娘安置在百花镜庐,自有

庐中的女冠照拂,不劳各位费心。」

百花镜庐与紫星观一样,皆属观海天门十八宗脉之一,镜庐之主鱼映眉乃东海最知名的

女冠(女道士),擅使剑索,人称「五城仙都」,亦是天门之中、柔索一脉的大宗主,其地位

与鹿别驾不相上下。

鱼映眉素以美貌、武功自负,只是「红颜冷剑」杜妆怜的名头太大,事事都压过了她,

好不容易盼到杜妆怜闭关深隐,谁知她的三名弟子个个出类拔萃、又美又强,「水月」的锋头,

仍是盖过了「镜花」。因此两派虽无往来,却一向都不怎么对盘。

药儿一旦进了百花镜庐,旁的不说,全东海唯有水月停轩之人,从此休想再见她一面,

更遑论插手安排。沐云色听得火起,暗忖:「你这么一说,岂非存心拆你师姊的台?」颈间微

痛,原来是苏彦升稍稍昂起剑锋,割破些许油皮,对许缁衣笑道:

「代掌门,烦请让药儿姑娘过来,以免贫道不慎失手,大家面上须不好看。」

「苏道长,沐四侠与这位药儿姑娘,你一个都带不走。」人群排开,两名院生扶出一名

紫膛面皮、锦袍官靴的雄阔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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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正是谈剑笏。

苏彦升拱手道:「谈大人伤势不轻,不宜跋涉,白城山距此尚有百里之遥,按贫道的意思,

大人不妨往真鹄山小住几天,待伤势愈可再行返回。」言语中竟丝毫不让。

谈剑笏面色铁青,拂袖沉声道:「苏道长!你这是仗了谁的势头,要与朝廷对着干?」苏

彦升忽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四下张望,果然已不见鹿别驾的踪影,回头低声问:「师傅呢?他

老人家上哪儿去了?」

胖子曹彦达已拔去匕首,裹好腿伤,嚅嗫道:「谁谁也没见着。估计是妖刀一走,观

主他老人家便便追去啦!适才一阵乱,谁谁也没仔细瞧」左右被二师兄峻光一

扫,个个噤若寒蝉,面露茫然之色。

观海天门中素有耳语流传,说鹿晏清并非是鹿别驾从族兄处过继而来,而是他的亲生骨

肉。但鹿别驾十七岁受戒入道,已近半甲子,道统纯正,才得以接掌观主、甚至是宗主的大

位,问鼎掌教之心,昭然若揭,断断不能有一个现年二十岁的儿子;其中关窍,十分耐人寻

味。

苏彦升神色一惨,颓然想:「师傅为了师弟,到底还是舍下了大局。」额间涔涔,冷汗浸

透衣襟。

谈剑笏厉声道:「若无魏老师与赤眼,此际遭遇其余四柄妖刀,不分奇宫天门,通通都是

刀下亡魂!苏道长凭什么认为贵派子弟,能得倖免?」天门众道士看着一地尸骸,想起适才

妖刀之异,既感惭愧,又复心惊,再也不敢造次。

「此地固不宜久留,但黑夜中,更是妖魔鬼怪横行的当口,若然分散行动,只怕祸福难

料。」谈剑笏沉吟片刻,捋须道:「依本官之见,众人一齐退往湖阴城外的邮驿,暂住一宿,

待天亮后再行打算。代掌门以为如何?」

湖阴驿距此不过数裏,道路平直易走,仓促间既能供应饮食居所,离屯驻卫所又近,一

旦遇事,须臾可调来千余甲兵;真打不过,还能退入湖阴城中。许缁衣点头道:「如此甚好。」

沐云色急道:「谈大人!那我师傅怎办?」

谈剑笏张口结舌,却听许缁衣道:「沐四侠,魏老前辈武功高强,又熟知妖刀癖性,纵使

不敌,脱身亦绰绰有余。依眼下的情况,我们就算追了上去,也只是徒增负累而已。以令师

之明,想必亦不乐见。」沐云色无可反驳,黯然低头。

他受伤不轻,无法行走,谈剑笏命院生拆下门板,当作担架抬行。众人舍了仪仗旗帜,

顾不得收拾尸体刀剑,慌忙离开灵官殿。

殿外骤雨乍停,云端逐渐漏下月芒,只是一路上风吹草鸣树摇影,彷佛每一抹漆黑裏,

随时都有可能飞出一柄噬人妖刀,三大派人马越走越快,直如逃命一般。

※ ※ ※

染红霞等一行弯入小径,转眼已奔逃数刻。

夜色渐浓,周围几乎黑不视物,沿着官道走时,犹能借着湖面映射些许微光,勉强辨别

前路;转入小径后,距离湖面越来越远,车上又无提灯火把之类的物事,抬眼只见一片幽蓝

蓝的靛青色,前方黑呼呼地横着无数胧影,或是石块,或是树枝,更可能是一处洼陷或水坑,

根本无从辨别。

黑夜驰马,本就是最最愚蠢之举,许多白日裏司空见惯的地景地物,一到夜裏便成催命

阎罗。朝廷八百里加急的文书,纵使沿途享有金字牌的特权,各地邮驿一见旗号便即备马,

信使无须落地,一路接力急驰,但也仅止于白天;为防发生差池,入夜后绝不赶路。

染红霞握着马缰,口中荷荷有声,一双翦水明眸盯着黑夜裏的虚空处,那匹又老又瘦的

羸马总能适时跨腿闪身,避开路上的索命障碍,一路放蹄狂奔,速度丝毫不减。

耿照知这非是侥倖,而是极高明的驾车御马之术,佩服之余,又禁不住想:「二掌院娇滴

滴的一个女子,从何处学来如此高明的马术?」不敢随意惊扰,紧攀着车缘,眯眼细看前路。

雨停片刻,朦胧的月光破云而出,耿照辨别周围地景,逆风叫道:「这裏是破胡林!往前

再出数裏,便至朱城山地界!」染红霞点了点头,精神大振,侧头微微一笑,顿如百合绽放,

雪靥生春。

耿照看得一怔,心想:「原来二掌院笑起来,这么好看。」连忙别过头去,不敢多瞧。

忽听车座后一声惊叫,他钻进残破不堪的车篷裏,见采蓝指着车后,尖叫:「她她还

在!要追追上来啦!」咬牙闭目,粉颈一斜,又晕死在黄缨怀裏。

就着月光一看,车后约莫三丈外,娇小的碧湖拖着万劫刀,两条粉砌似的的笔直细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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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交错,嫩如新剥笋尖的足趾沾地即起,连泥水都没带起几滴;纱裙被雨水浸透,腰腹以下

紧贴肌肤,玉色的雪肌透出纱质,被月华一映,居然温润生辉。

雨中视线不佳,耿照一度失去她的踪影,以为已经摆脱。大雨一停,月光復明,谁知她

又追了上来,这回少了夜雨掩护,越追越近,不多时已拉至两丈之内,耿照不敢稍离,攀着

半毁的车篷紧密监控。

透过月光望去,碧湖双腿修长,身薄腰小,从小巧的脐眼到腿根处雪酥酥的三角地,更

无一丝余赘;腹间线条起伏、柔肌紧束,丝毫没有筋肉发达的刚硬扎眼。耻丘处微微隆起,

丘底覆着一小撮飞尖卷茸,只比一枚製钱稍大,却异常乌黑柔亮,犹如婴儿壮发。

耿照只觉得奇怪,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碧湖雪腻的肌肤上,彷佛笼着一层盈润光晕,几

滴汗珠滑过肌肉紧实的小腰脐线,说不出的玉雪可爱。

(她在流汗!)

黄缨抱着昏倒的采蓝,喃喃自语道:「她怎么怎么变成了这样的妖怪?」面色白惨,

微颤的声音裏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清冷。

耿照摇头:「她是人,不是妖怪。」返身钻回前头车座。

染红霞大声问:「碧湖追来了么?」

耿照点点头,忽道:「二掌院,我猜碧湖姑娘的轻功应该不错。」

染红霞一怔:「他怎么知道?」微微侧脸避风,大声道:「碧湖轻功很好!便是算上了我

大师姊、三师妹,她都能排得上第四第五!这孩子旁的不行,于此倒是别有天分。」

耿照沉默点头,片刻才说:「二掌院,照碧湖姑娘的速度,少时便要追上,我想向你借昆

吾剑一用。」

篷车几近半毁,自不会在车上相斗。染红霞急道:「万万不可!我我绝不会抛下你,

让你独对妖刀!」

耿照仓促间不知如何解释,想了一下,才说:「我打不过妖刀,但可能赢得了碧湖姑娘。」

染红霞闻言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耿照道:「依我看,就算拿了妖刀,何阿三是何阿三,碧湖姑娘仍是碧湖姑娘。何阿三若

有碧湖姑娘的轻功,刚才在桥上,我们就死定了;碧湖姑娘若有何阿三的力气,那一刀决计

不止砸坏半辆篷车。」

染红霞微微一怔,登时醒悟,不禁对这少年的洞察力颇感佩服,暗忖:「逃亡之中,连我

都不免悽惶,他却见我所未见,想我所未想。」但仍是摇头:「我师妹向来力弱,却能毫不费

力的挥舞那把万劫刀,这又怎么说?」

耿照摇头。

「我不知道,要多些线索才好推测。请二掌院先借剑一用。」

「不行!妖刀奇异,鬼神难测!我若让你下了车,与亲手杀你有什么分别?形势未至绝

望时,岂能轻言牺牲!」她说得急了,双手紧握马缰,檀口咬着几络乱髮,雪靥微微涨红:「听

明白了没?」

耿照无言以对,想想也不是非剑不可,危机却须臾便至,随手折下一段残辕,在车座上

屈起腰腿,作势要跳。

染红霞正全神驾车,眼角余光瞥见,忙伸手揪他衣领,谁知耿照动作极快,猛地低头,

竟然闪过,突然车轮碾过地面一处窟窿,左边高高弹起,两人撞成一团。

染红霞不避男女之嫌,一把揪着,斥责道:「少不更事!小小年纪,学人逞什么英雄?你

很想死么?」单手执缰,忙将车身稳住。

耿照个头不高,被高挑苗条的染红霞张臂一挟,倒像姊姊教训调皮捣蛋的幼弟似的,偎

着她曲线玲珑的温软娇躯,襟怀裏透出微汗幽香,不禁有些发窘,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争执之间,篷车又驰出裏许,前方忽见一座黑黝黝的物事突出树林,形似磨坊,又有些

像塔楼。染红霞正自狐疑,忽听耿照大叫:「是烽火臺!那是本城的烽火臺!台中驻有哨队,

一班多则十来名弟兄,都是全副武装。二掌院」

话没说完,「轰」的一声巨响,身下倏空!

耿照一阵天旋地转,不知翻了几翻,直到背门撞上硬地,才知自己是在疾驰间被抛了出

去。他抱头连滚几匝,化去衝击的力道,一跃而起,见三丈外一处巨坑,坑裏木片狼籍,依

稀辨出辕轭轴辐的模样,原来是碧湖追了上来,一刀将仅剩的半辆篷车砸了个粉碎!

那匹羸马后腿受到重创,倒地不起,昂首嘶嘶哀鸣。

距陷坑不远处,一抹窈窕的绯红衣影拄剑而起。染红霞簪带迸散,披落一头如瀑长髮,

掩着半张如雪玉靥;周身衣衫被尖利木屑划破,血染如枫,破孔裏露出欺霜赛雪的晶莹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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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外凄艳。

她勉强站起,拖着左腿走前几步,从破烂的篷布底下拉出黄、蓝二姝。两人似无大碍,

采蓝照旧昏迷不醒,黄缨抱着小脑袋连摇几回,神情茫然,身上却没见什么皮外伤。

(妖妖刀呢?妖刀呢?)

(妖刀妖刀在哪里!)

耿照抓起一根碗口粗的辕木,四下急望。一阵寒风吹来,左右树冠沙沙摇动,天边乌云

被刮得漫捲而来,月华越来越稀、越来越淡,视界裏又比想像中更加浓暗,就像有人在吹着

灯焰玩儿

凭着一股莫可名状的直觉,耿照拖着辕木朝前方走去。染红霞拄着昆吾剑,与黄缨一同

搀扶采蓝,迎面走过来,秀丽的脸上满是关怀之色:「耿兄弟!你还好」

耿照心中一动,大吼:「小心!」抡木往一旁的树影扫去,砰的一声,整条辕木应声爆裂,

一条纤细苗条的俪影闪了出来,几株粗木四散倒落,铁炼声中,拖出一把狰狞的巨大石刀!

「快走!」他回头大叫:「往烽火臺去!」

染红霞微一迟疑,将昆吾剑扔了过去。

耿照一把接住,心中暗祷:「七叔!阿照今日将性命,交到你亲手所铸的剑器裏了!」连

剑带鞘扫向万劫!铁石交轰之下,昆吾剑鞘迸碎,暗铜色的剑身却连晃都不晃;万劫簌簌几

声,抖落些许石粉,刀身上剑痕宛然,犹如新刻。

耿照大喜,也不用什么招数,双手握着昆吾剑的奇长剑柄,回身又是一斫!

他自知武功低微,所恃者不过天生的膂力,因此一昧猛砍,每一下都抢在碧湖之前,不

待她体势用老,转头又是一剑;对击十余合后,碧湖身子轻盈,越转越快,刀却相形变缓,

与其说是舞刀,不如说是以万劫刀为盾,撞击的动作还多过了砍劈,人刀渐渐分离。

虽是如此,万劫毕竟有千钧之重,再加上昆吾乃极刚之剑,剑身硬实、不具韧性,每回

交锋,挥出的力道倒有三成由剑身回馈回来,震得他双手虎口迸裂,两臂酸软,边打边退,

不意一脚踏空,竟然摔入一处大坑裏。

「不好!」

他举剑护住头脸,但万劫连地面都能劈出三尺深坑,居高临下,岂能被轻易格住?

正要闭目等死,谁知碧湖忽然停步,在坑边踌躇起来,似乎想后退跳将过去,如在断桥

时一般,但又隐约知道敌人不在对面,一双雪腻的细直长腿在坑缘前前后后探着,沾尘的赤

裸足趾十分娇妍,抬头但见腿根处夹着一隻粉色嫩蛤,依稀覆着乌亮的细密纤茸,一直漫入

淡樱色泽的雪股间,蜜缝裏溢出一抹晶亮液滑,裙下风光一览无疑。

他无心细看,忙环视四周:坑深约七尺,足有一丈见方,沿坑似乎砌有砖石,如今倾坯

大半。此地离白日流影城的烽火臺甚近,可能是昔日屯兵卫所挖掘的贮水池。

「难道她爬不下坑壑?」忽然想起何阿三掉落断桥时,动作更加呆板,半晌都爬不

上桥墩,似乎是万劫刀的弱点。

碧湖下不了池坑,气得尖声嚎叫,抓着铁链,猛将石刀往坑裏一掼!

刀尖掼破池底铺石,耿照避无可避,攀着粗糙的石刀表面往上一蹬,乘机跃出池坑。碧

湖用力扯回铁链,力道却差了分许;万劫稍动即沉,第二下才又拉了上去。

耿照心想:「果然如此!妖刀纵使神异,人力毕竟有穷。」觑准时机,一剑刺中碧湖的右

大腿!

碧湖一跤坐倒,万劫刀当胸一抡,将耿照平挥出去。

耿照直摔到池坑对面,落地滚出两丈有余,一口鲜血全呕在地上。他起身一抹唇际,提

剑缓缓退走,对面碧湖坐在地上,不住挣扎站起,右腿却无法施力,又圆又大的眼中射出熊

熊恨火,口中荷荷低咆,宛若困兽。

耿照盯着她,沉声道:「你若再要追来下一回,我会取你性命。」

妖刀似通人语,碧湖仰天尖嚎,挣扎得越发激烈。一妖一人四隻眼睛隔空对峙,耿照直

退出十丈外,才转身往烽火臺奔去。

他一路藉由月光辨别地貌,认出此地名为「红螺峪」,算是朱城山的北方支脉,峡谷不甚

高,却层迭成螺壳状,故尔得名。烽火臺应沿峡顶而建,再往前去,便是一片低崖。

奔跑一阵,听见前方有刀剑交击声,暗自心惊:「莫非烽火臺出了什么意外?」急急穿出

树林,却见台前的空地之上,一片青芒夹着霭霭红雾,其间一条人影交旋闪现,瞻之在前、

忽焉在后,趋避直如鬼魅;再揉眼睛,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战团中心,染红霞手持一柄酒红弯刀,那丝丝红雾正是由刀身上窜出。她左腿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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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坐在地上,背门靠着台前石狮,径以弯刀应敌,夜裏看不清她的神情,从舞刀的动作判

断,体力似已不支。

来人占尽上风,却迟迟未下杀手。耿照正要上前,忽听黄缨叫唤:「耿照!快去帮红姊的

忙!」转头望去,只见她远远坐在空地另一侧,身边除了趴卧的采蓝之外,还有一名容貌清

瞿的高瘦老者闭目盘膝,脸色青得怕人。

染红霞一听他来,手底骤软,似乎气力已尽;那手持青芒的敌人也不屈膝弯腿,足尖一

点,便要倒退开来。染红霞急道:「耿兄弟!快,快拦住此人」忽然粉颈一歪,软软瘫倒,

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挺直的琼鼻却喷出两道淡淡粉烟,恍若胭脂悄染。

耿照这才明白;原来非是击退来敌,恰恰是要将他留下!急迫间不及细问,抡起昆吾剑

一扫,将来人的退路尽数封住!

那人转身格挡,照面一瞧,才发现他周身、头脸均缠满绷带,持了柄绿光闪闪的阔剑,

剑锋形如兰瓣,极为罕见。耿照微微一怔,认出是辰字号房为指剑奇宫承制的兵器,开锋研

磨时他还曾经在一旁观看,脱口道:「你是奇宫的莫三侠!」

那人不发一语,随手化去来势,正想夺下昆吾剑,岂料耿照一缩手竟避了开来,露出绷

带的细目裏掠过一丝赞许;也不见他如何出手,耿照胁下微疼,整个人倏忽倒地,半边身子

酸麻难当,动弹不得。

(好快好快的手法!)

那人缓缓走过他眼前,一颗血珠蓦地坠地;第二步尚未跨出,血珠又复滴落,第二颗、

第三颗直如檐前雨漏。

「他受伤了?」耿照心下骇然:「以他的身手,若施全力,怕连二掌院也难以抵挡此

人,究竟所为何来?」

那人平举兰锋阔剑,跨步而来,一步快过一步,越走越急;蓦地身形微晃,飞也似的刺

向闭目盘膝的白衣老人!

黄缨吓得惊叫起来,谁知剑锋着体的瞬间,老人倏然睁眼,反手将兰锋剑捲入袖中,一

掌击在那人胸口!

那人胸口刀创爆裂,鲜血如提酒酾空,溅成一片贯日长虹,身子一弓,拔剑倒退;两个

起落间已滑出四五丈远,双膝跪地,深浓的血浆鼓溢而出。

老人面色灰败,这一击似乎用尽了他仅剩不多的余力,同样站不起来,撑地剧咳一阵,

冷笑道:「弄了半天,原来原来你是来杀我的。想想灭口么,妖物?」

※ ※ ※

这名老者,自是追踪妖刀而来的「渌水琴魔」魏无音。

魏无音与幽凝沿途激战,双方且斗且走,难分高下,一路战至红螺峪,真气忽凝,内创

再也压抑不住,正当危急时,恰好遇到避难而来的染红霞一行。染红霞与他有数面之缘,敬

仰已久,自然不能坐视。

耿照奋力挣扎,好不容易左半边身子气血复旺,一跃而起,见那人抚胸跪地,正要上前

将他制服,却听魏无音急道:「他他拿的是妖刀幽凝,一遇金铁,便即转移!万勿接近」

咳了几声,气急败坏:「先先瞧染姑娘!」

耿照忙将染红霞扶起,她双颊绯红、浓睫紧闭,吐出的气息夹着一股温温甜甜的果醉香;

除此之外,周身却无致命之伤。他看不出什么端倪,急忙回头:「老前辈!二掌院到底怎么了?」

魏无音道:「先取走她手上的刀!那刀喂有毒药,只对女子生效。」

耿照夹手夺过,正要掷出,琴魔又道:「且慢!那柄是妖刀赤眼,不能纵虎归山!你褪下

外衫,将刀密密裹起,只消不泄刀上红雾,对女子便无所害。」

耿照依言裹刀,负在背后,将染红霞抱到魏无音身旁。魏无音替她把了把脉,半晌无言,

只说:「难办。」耿照急道:「哪有解药?请前辈指点,晚辈这便去取。」

魏无音冷笑:「若有药解,还算什么『难办』?傻小子,你要救她,须得把命留住。你瞧

瞧!索命的煞星来啦。」

那一厢,「鹿晏清」飞快点了胸前几处大穴,真气运行几周,提剑缓缓站起。

耿照见识过妖刀百劫不死的恐怖生命力,已感麻木,握住昆吾剑,一瞬间心思飞转,苦

苦思索应对之法--

那人一照面便能将自己放倒,神不知鬼不觉,简直比手持万劫的碧湖还要可怕千倍;两

人之间的实力差,堪称天地云泥,不可以道裏计。白日流影城不以武艺着称,耿照长大的长

生园裏更无一名武术教头,他知道自己在武功上毫无胜算

「你是跟谁学的冲穴之法?」身后,魏无音刻意压低嗓音。

耿照极是乖觉,假装伸手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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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道:「我没学过冲穴法。」

「那好。你若骗得了老夫,那厮一定也暗暗纳罕。」魏无音低道:「他受伤不轻,如果无

杀我的把握,定然会尽速离开。你要争取挽救染姑娘的时间,须将这厮吓走。」

耿照别无选择,双手握剑,起身随意一站;腕胯放得极松,以备万一之时,能在第一时

间临机应变。

他从小到大,仅学过「破阵八式」、「铁线拳」等流传中兴军裏的粗陋功夫,于武学一道

所知甚浅,想的都是如何跑快跳高、反应快人一步。这随意而放鬆的姿态,反而加强了魏无

音授意的「虚张声势」印象,益发的莫测高深,令人摸不着脑袋。

琴魔苦中作乐,暗地自嘲:「孺子可教!小子一屁不吭,忒也沉着;易地而处,兴许能唬

住老夫。」还待说话,突然无语。

树林那一头,一条小小身影一跛一跛,拖来一柄石柱也似的狰狞巨刀,刺耳的铁链声喀

啦直响,可比阎王使者的勾魂索。

老人凤目倏睁,闪过一抹锋锷般的逼人锐芒,旋又黯淡下来。

「原来这就是此世的万劫妖刀啊!」他摇头冷笑:

「你是被同伴的恶鬼妖氛所吸引,来此争作蛊王的么?」

碧湖拖着妖刀万劫来到烽火臺前,冲幽凝一阵尖吼,状若挑衅。那「鹿晏清」看她一眼,

撮唇长啸,啸声几乎难以听见,耳中却不由自主一痛;碧湖浑身剧震,顺着剑锋所指,缓缓

转过螓首,幽凝、万劫的持有者居然一齐并肩,双双逼近过来!

这样的变化似乎超过老人所知。魏无音瞠目无语,终于失去了一贯的沈着。

耿照忽然回头。

「二掌院还有多少时间?」

「半个时辰内若不施救,」魏无音摇头:「也不用救啦!」

「不需针药?」

老人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指。

「不用,有一僻静之处即可。」

耿照却未留意,沉着点头:「那好,我有办法了。往这裏走!」

他背着染红霞,将老人扶起,唤黄缨搀着采蓝紧紧跟随。五人来到烽火臺后头,迎面吹

来一阵湿凉大风,风声在脚下盘旋呼啸,激得衣袂猎猎、向上飘扬,台后竟是一处平直断崖!

黄缨怕得都有些乏了,睁着空洞的杏眼,闷声埋怨道:「你带的什么鬼路?这下还往哪儿

逃?」见幽凝、万劫越来越近,不由得眼眶一红,两腿发软。

「这裏就是了」

耿照眼神笃定,左拉右挽,赶在双妖刀到临的前一刻,乘风往后一倒:

「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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