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37节</h1>
“既然如此,今后吏部之事就交给过几日上任的右宰相吧!吏部选贤任能,如此重要,若是叫宰相又一次识人不清提拔了几个奸邪之徒,岂不是要乱了朕的江山社稷?”至于林儒海肯不肯就任右宰相,从不在皇帝陛下的考虑范围内。
如今朝中实行六部制,这六年来六部尚书从不将事务呈给陛下决断,而是直接对章宰相负责,章宰相要是没了掌管吏部的权力,想要笼络人心,可就不像往日那么简单了。
若是换做以前,想要章宰相交出吏部的掌管权,那可能比登天还难,但现在出了赵昌这事,章宰相声望大跌,也就不得咽下这口闷气……
终于压了章宰相一头,皇帝陛下高兴得紧。一回到御书房就看见一心先生在跟姚燕燕说话。
“娘娘这一招妙!”封元赞道:“既获得了太后娘娘的支持,还打压了章宰相的风头,真可谓一石三鸟!”
一石三鸟!这么厉害的吗?皇帝陛下十分吃惊,早就知道爱妃聪慧,没想到竟然聪慧到如此地步!
姚燕燕也和陛下一样吃惊呢!不过她惯来会装模作样,见状便微微一笑,故作高深道:“那先生说说,为何不是一箭双雕?本宫可不记得自己还做了别的?”
封元笑道:“章宰相平日里惯会做表面功夫,看似对他那些门生极好,其实为人最是冷血无情。如今赵昌锒铛下狱,他又丢了掌管吏部的权力,定然不会去救他出来。这样一来,就算他极力安抚,那些追随他的门生瞧见了,也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不用咱们出手,便自己……从内部瓦解了。娘娘果真高明!有您当陛下的贤内助,陛下、还有大齐,必然能更进一步。”
姚燕燕当时绝对没有想那么多,她当时只是觉得不能放过那个敢打探她隐私,说不定真觊觎她美色的家伙,顺便黑一把章宰相而已。不过她自然也不会傻得当着封元将这些心里话说出来,当下便笑着谢过先生夸赞,然后问道:“那赵昌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肯定没胆子做出这种事,定然是章宰相在背后指使,指使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是啊!这宫里的衣裳都是有讲究的,外头仿得再像,也只是仿个样子,而且这制式每隔一两年便会改动一下,让熟悉这些衣裳的宫女瞧上一眼,就能辩出真假。章宰相为何要让人打探贵妃的喜好,还从宫中拿走贵妃制式的衣裳?
封元露出沉思之色来。这时候,皇帝陛下走了进来,封元正要同陛下说出他的猜测,下一刻,就听外头传来内侍的禀报。
“陛下,林大儒来了。”
封元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他走近几步,对陛下道:“陛下,林大儒为人面冷心热,最是吃软不吃硬,您只需记住臣同您说过的那些话即可。”
皇帝陛下闻言,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姚燕燕躲起来之前,朝着陛下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得到陛下的回应后,立刻赶在林大儒进来之前,躲进了屏风后头。
封元也从容退了出去。
姚燕燕扒着屏风,就见到一位拄着手杖、华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进来,他看上去有七八十岁了,双眉中间凝着深深的皱纹,明显是个习惯皱眉的,而且面色严肃,不怒自威,瞧着就是个不好相与的老头子。
姚燕燕心道:看起来比章老头还凶呢,也不知道陛下能不能把他骗到手,啊呸,是拉拢!
她眼睛凑到屏风上一个镂空小窗格上,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林儒海一进来就想跪下行礼,立刻被陛下上前两步搀扶住了。
皇帝陛下看着眼前的老人,道:“先生德高望重,又是父皇恩师,合该朕向您行礼才是。”
林儒海却面无表情道:“君臣之礼不可废。草民现在只是一介平头百姓,当不起陛下的礼。”他看起来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跟着就说自己年事已高,早已不适合待在官场,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这次进京,也是为了当面拒绝陛下。
皇帝陛下又劝了两次,见他不肯应下,叹息一声,开始讲起小时候的事情。
“朕其实,自幼便有过目不忘之能,当时,身边的宫人都夸赞朕天资聪颖,将来必有成就。”
闻言,林儒海看着小皇帝的目光不由起了几分变化。毕竟能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就算悟性差,也能算得上天才了!只是既然这小皇帝如此聪慧,何至于这么多年都被权臣辖制?
只听皇帝接着道:“朕兄弟众多,朕虽是最年幼的,却一直不得父皇喜爱。那个时候,朕才六岁,天真好胜,一心想将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展露给父皇看,却被朕的生母兰妃阻止了。”
御书房中,四耳瑞兽香炉上烟云袅袅,一片静谧的气氛中,皇帝将过往娓娓道出。
“知道我要去父皇面前展露本事,我的生母就将我关进了寝殿内,一遍遍告诫我要韬光养晦,一遍遍告诉我:‘你只是个卑贱宫女生下的孩子,你不能跟那些兄长相比。只要你不同他们争,身为皇子,就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当时年幼,我一心想让父皇认可我,疼爱我,不肯认同生母的话,一次次跑出去,想冲到父皇面前告诉他我的本领。却一次次被我生母抓了回去,每一次,生母都恨我不争气,用藤条一遍遍抽打我,企图以皮肉之痛令我屈服。”
听着皇帝不再自称“朕”,还将这些隐秘的过往说出来,林儒海的目光中不由浮起了两分动容。
皇帝目光放空,不知看向了何处,继续道:“可我年幼倔强,一旦身体恢复,就又会跑出去。在第四次被抓回来后,我的生母当着我的面,打死了和我最好要的一个小太监。”他苦笑道:“我当时不理解,可我生母一遍遍告诉我,过目不忘不是什么能帮到我的本事,而是一把能捅死我的刀,若是我不管不顾将这事暴露出去,引起了别人注意,就会有人要来害我。相反,只要我能一辈子做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游戏度日的纨绔皇子,就能一世富贵安稳。那个时候年纪小,母亲跪在我脚边苦苦哀求,我又怎能弃之不顾?索性便不再向学,只一心做个生母眼中、外人眼中的纨绔皇子,受尽他人的奚落与挖苦,父皇对我亦更加厌恶,就连缠绵病榻时,都不愿多见我一面。”
“时间长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只是个纨绔,不堪造就,只要会吃喝玩乐便好。可世事难测,兄长们争了一辈子的皇位,竟然会落到我的手里。”
“我登基时尚且年幼,又无人教导,这朝政便渐渐落到了宰相手里,可章宰相的为人,想必先生也清楚。我虽纨绔,但既然坐上了皇位,便要对这江山社稷负起责任,便要对大齐诸位先贤负起责任。草木卑微,犹不忍见其遭人践踏,更何况是这朱家祖祖辈辈打下来的江山?若是落到章宰相那小人手中,我就算下了黄泉,也难以面对大齐列祖列宗。纵观这大齐,惟有林大儒德高望重,能与章宰相抗衡。”说着,皇帝朝着林儒海深深一揖,“还请大儒帮我!”
林儒海躲避不及,生生受了陛下这一礼,他不禁抬起手,拖住陛下双臂,对上那少年皇帝清澈双眼中的恳求和隐隐泪光,林儒海也不禁心中动容,目光微红道:“陛下快请起。”
皇帝倔强道:“先生不肯帮我,我就不起!”
林儒海叹了口气,道:“君以国士待我,我亦当以国士报之。老朽行将就木,能得陛下如此信赖与看重,实乃我此生大幸。承蒙陛下不弃,老朽愿接掌右宰相一职,为陛下扫除奸佞。只要老朽一日活着,便辅佐陛下一日!”
听着林儒海斩钉截铁的声音,皇帝陛下感动得双目含泪,君臣二人都朝着对方深深一揖,又商议了片刻后,林儒海才告辞离开。皇帝陛下极为看中这位大儒,见对方要走,还送到了御书房门口。
这边是先帝在时,林儒海也从未受过如此礼遇,见皇帝陛下这般礼贤下士,他心中也更加动容,发誓就算拼着这把老骨头不要了,也要尽心为陛下效力!
等到林儒海走远,御书房的大门也关上了。姚燕燕才红着眼睛从屏风后头出来。
见到爱妃哭了,皇帝陛下吓了一跳,连忙问她怎么了。
姚燕燕擦了擦眼泪,心疼又难过道:“陛下,臣妾没想到你小时候竟过得那般苦。”
皇帝陛下眉头一皱,不悦道:“胡说,朕小时候过得可好了,谁跟你说朕小时候日子过得苦?”
姚燕燕伤心道:“你刚才说的啊,陛下,我才知道你小时候那么惨,你应该早点跟臣妾说的,我来疼你啊!”
皇帝陛下听了“我来疼你”这话,耳根悄悄红了下,他揽住爱妃细腰,安慰道:“爱妃莫哭,刚才那些假的!都是朕骗他的!”
“什么?”姚燕燕愣了下。
皇帝陛下道:“一心先生不是说林大儒面硬心软吗?朕就编了些东西骗他,嘿嘿,没想到这么管用!”
姚燕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