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不遂人愿,走着走着,四郎发现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发现这一点的不止四郎,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说出来。也许众人心里都抱有一线希望,期待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误。
天色越来越黑,树林里的温度也迅速下降。
黑黢黢的林子里很安静,可是仔细倾听,就能听见各种各样古怪的声音。或许在那茂密的树林中,比人还高的野草里,正隐藏着某种怪物,等待这群人筋疲力尽之后,就会发动袭击。
气氛一时无比沉郁。大家的心情都糟到了极点,队伍里怨气十足,动不动就有人吵起来。
“不会是遇见鬼打墙了吧?”一个蛊女搽去自己鬓边的汗珠,终于忍不住将心头的隐忧说了出来。
马家的一个大汉接茬道:“这光天白日的,也不至于遇见鬼打墙吧。再说,不是还有侯一峰侯公子吗?他可是地仙唯一传人,精通道术,破个鬼打墙又有何难?”
“有的人就是喜欢睁眼说瞎话,如今可不是白日,眼看着天都黑了呢。”百里老三怪声怪气地说道:“何况人家侯公子精通道术,和你有什么关系?来了怪物,也是救陆家的少爷小姐。我们兄弟嘛,只救看得顺眼的,比如煮饭好吃的胡老板。你这种死了也白死。”
“我/操,死矮子你说什么?”那个大汉顿时愤怒起来,大声喝骂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众位心中焦急,还请稍安勿躁,容我拿出指路罗盘来看一看。”侯公子风度翩翩,虽然和大家一样连夜赶路,偏他依旧姿态潇洒,不沾片尘,引得蛊女们的目光频频在他身上流连不去。
然而,侯公子的闲情逸致只持续没几秒就破功了。他在包裹里翻找一阵,忽然大声问道:“谁换了我的背包?不要开玩笑,快拿出来!”
发现自己背包里的罗盘等法器全都不见了,纵然侯一峰稳重,脸上也不由泄露出一点焦急。
“背包不是一直在你背上吗?莫不是先时慌慌忙忙落在溪水边了吧?”那个高挑的蛊女娇笑起来,很体贴地提醒着侯公子:“要不馨儿替你检查一下?”
于冰走过来,戒备地看了那个叫馨儿的蛊女一眼,转头问侯一峰:“怎么了?又找不到东西了,还是我来吧。”说着,于冰接过丈夫手里的包裹,半跪在地上翻找起来。
“不可能,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落在溪水边。我明明放进背包里了。”侯公子摇晃着脑袋,似乎在努力回忆。
“你呀,总是丢三落四的。”于冰温婉的责备丈夫一句。
侯一峰没吱声,思索片刻,他忽然朝着百里兄弟走去:“一直听说百里家的老五偷技出神入化,我侯某人甘拜下风。如今为了正事,还请几位百里公子将罗盘拿出来,那罗盘除了我门派中人,旁人即使拿着也使用不了。”
百里兄弟不乐意了,吱哇乱叫道:“怎么会在我们这里呢?无凭无据诬陷人。若是不肯相信,你搜我的身好了。”
“对啊,君子坦荡荡。”这么说着,百利兄弟当场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
“啊~”在场的女子纷纷捂上了眼睛,惊叫起来。
侯一峰也拿这种无赖没办法,有些愤然道:“在河边的时候,我记得一直有个只到我腰间的黑影徘徊在四周……算了算了,今日没有罗盘,我也找不到出路,大家就这样耗到天亮吧。”
“唉,罗盘好端端的,又不会自己长腿,怎么会不见了呢?”馨儿小小声问道。
“天黑了,鬼怪都出来喽~”百里老四一边穿衣服,一边尖着声音回了她一句。
这群蛊女既看不起他们,也看不起他们养的宝贝蛇,对于这群人,百里兄弟一贯没什么好脸色。
陆贽此时却无心听他们吵闹拌嘴,他心里很是懊恼自己识人不清,似乎召集了一群废物过来。自己一个人倒无所谓,可他毕竟还带着妹妹……一转头看到四郎,陆公子苦恼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来。或许这一回,自己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大概就是招了这厨子和他表哥进队伍——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四郎穿着个灰布短打,背着好几个大包吭哧吭哧低头走路,看上去像个年纪轻轻就出来卖苦力的小可怜。
“胡老板看着文弱,体力倒是好。”陆公子走到四郎身边,笑着说道。
四郎忙着和一个快要滑下肩膀的包作斗争,毫不在意地随口回答:“灶间活计做多了,自然练出来一把子气力。比不得陆公子长在金玉堆里。”
其实四郎和陆公子差不多高,修为更是不知比他高出多少倍,但是也不知为何,陆公子就是觉得四郎小小一只可怜可爱,抗着好多不断往下滑的大包,那副认真的样子特别有趣。
听了四郎的话,陆贽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长在金玉堆里未必体力就不好。来,把包给我背着吧。”
这一路上,自然没有人会劳动陆公子背包,陆贽原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当他看到这灰扑扑的小厮奋力扛着好几个大包,一张小脸煞白煞白时,忍不住觉得这老实孩子特别可爱,再一看自己两手空空,长到二十几岁依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陆公子平生第一次有点过意不去。
类似那种城里小少爷看到长得可爱漂亮的农村孩子时参杂着同情的怜爱感油然而生,陆公子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要帮四郎分担几个大包。
走在旁边的蛊女纷纷对温柔可亲,体贴下人的陆公子投去了爱慕赞赏的目光。却忽视了帮她们背包背了一路的灰衣小厮。
其实这小厮长的也很俊美,可是下人的身份决定了没有一个蛊女会青睐于他。 雌性只会向往占有最多资源的雄性,这大概也是人类生存的本能所决定的了。
陆公子的手才刚碰到四郎的肩膀,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直接强行将四郎肩膀上的包全都撸了下来。
陆公子偏头一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是马家请来的所谓高手。他刚才只注意到四郎和胡恪在林子间出手退敌,而站在阴影里的二哥身法更快,所以陆贽并未觉察,依旧认为这是一个有点小本事但是心术不正的土夫子。
陆贽正要开口呵斥这没规没距的下人,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个又崴了脚的蛊女缠上了。
二哥将包裹斜斜背在自己背上。他腿很长,因为要下墓,所以穿着打扮都非常的精悍利落。也许是因为身材比例的缘故,就连满身上下挂满大包裹的样子,二哥都比别人显得更帅气。
“你是傻子吗?那些女人让你背你就背着?刚才怎么不见你这么听我的话呢?”
“那又不一样。”四郎嘀咕了几句,就直起身,锤了锤自己的腰。然后,他忽然望见队伍前面有一条亮晶晶的小溪,在夜色里看上去端凝明净。
四郎觉得很是奇怪,就对身边的二哥抱怨道:“怎么这森林里这么多河?”
话音刚落,前面传来几声惊呼。
落在后面的人加快脚步到了小溪边。
溪水左岸有一块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长方形石头,就是被百里兄弟称为棺材石的那一块。
与先前不同的是,如今这块石头上多出五具尸体。一看就知道他们都是受尽了凌虐而死。尸体似乎被白花花的绳子绑着,一个连着一个。五具尸体被绑在了一起,组成一个古怪的多角形。
“那……那不是绳子,是人的肚肠。”一个蛊女惊呼道。
侍卫也好,土夫子也好,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可他们依旧被这幅血腥可怖的场景震慑到说不出话来了。这些就是刚才在挂满人偶的密林中消失的马家伙计,不知他们生前到底遭受了怎样的厄运,每个人都被生割,血肉横飞,白花花的肠子还被扯了出来当成捆绑他们的绳子。
棺材石被鲜血染红,好像一个邪恶的祭台。而祭台旁边,扔着一个沾染了鲜血的罗盘。
二哥心疼四郎,加上他自己肚子饿了,想找个地方生火做饭,原本还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如今却对暗中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不耐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