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协安抽着烟,烟雾中脸色暧昧不清。也许是因为喝醉的人,话特别多,也许是因为他今天约方言出来,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倾诉。
孙协安说:“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结婚这事不靠谱。结婚这么不靠谱的事,她就是非要结,不结就分手。我们家老爷子也是,前两天找我说我妈去世的时候的事儿了,说遗愿就是给她烧一张我的结婚照,老爷子如今身体不好,闹着要看我结婚,都上升到遗愿的高度了,我真是不明白了,结婚这事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不结不是一样过得挺好。”
“都分手了还叫过得挺好?”方言拧着烟屁股,“哥们儿,你和我不一样,你是最后要老老实实找个女人过一辈子的人,遇上个合适的,就从了呗,不就一张红本子的事儿吗?”
孙协安眉头拧在一起,久久不答话。
“哥们儿,不婚这是一种观念,观念是可以被改变的,你又没试过结婚,你怎么知道不靠谱呢。或者退一万步说,最后俩人过不下去了,拧巴了,日子不过了,不就是结婚证换离婚证的事儿吗?”方言看他不说话,自己劝的热火朝天,“你怕被分财产?整个婚前协议,损失不了。”
“不是这么个事儿。”孙协安摇摇头。
“不怕被骗财,大老爷们儿,难道怕被骗色骗种?简单,还整个协议,最后孩子归你。”方言继续胡说八道。
孙协安笑了:“滚犊子,你扯哪儿去了。”
看到孙协安终于露出了笑容,方言舒了一口气,最后正经劝了两句:“哥们儿,我看你这个状态,是栽在这姑娘手上了,要没啥其他不好的,结婚就结呗,你要想明白了,回去找找人家姑娘,小手摸着,俏皮话哄着,她要心里有你,保管立马哄回来去民政局。”
孙协安摇摇头:“难就难在想明白。”
方言酒瓶子又开一瓶:“要想不明白,就先喝酒喝着!醉了,更容易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于是,孙协安和方言就喝醉了。
孙协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方言送回家的,但是他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到那年,他还是在德国读书的穷学生。
有那么一天,他从图书馆回来,准备换了衣服去打工,在这个短短的间隙里看了一眼邮箱,笔记本咯哒咯哒,吐出一封邮件提醒。
里面是他的高中同学,一个名字他都模模糊糊记不清楚的女同学问他,能不能帮她的一个朋友买本书。
托马斯曼的《魔山》,她说这个好友特别喜欢这本书,问他能不能帮忙买到初版,如果买不到,能不能帮忙买个德文原版,用以让这个朋友珍藏。
他扫了一眼,没来得及回复就匆匆去打工了。
逼仄的中餐馆,人潮汹涌,肯德基去中国卖快餐,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中餐馆在欧美的所有城市都开成了快餐店。他是收银又端盘子,还要洗碗。
累吗?也不怎么累,现代化早就解决了脏乱差,洗碗也就是收拾收拾骨头和食物残渣,然后把碗丢进轰鸣的洗碗机。
他最大的感受是孤独。
他很少打越洋电话,只是定期报平安。课业很忙,孙爸和他都还为着何田莲的去世而心伤。相对无言,翻来覆去总是只有那么几句。
我很好。
功课很忙但是能坚持。
打工很累但是能坚持。
注意身体。
吃好点。
穿暖和点,要跟着季节加减衣服。
同来读书的土豪们邀他去参加party,他没有兴趣。穷人在解决温饱之前,是没资格休息的。
生活似乎一成不变,除了读书,就是打工。忙忙碌碌,波澜不惊。
所以他擦桌子的时候,想到下午那封邮件,心里有点异样的触动。
找德国留学生,帮忙买一本德国的原版书。而动机,不过是单纯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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