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床棉被的话应该够了吧。
站了一时,最终还是迈步走开了,吃穿大事,吃还是排在穿之前吧。
看着家门就在眼前,刘梅宝加快了脚步,临进巷子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街上归家的行人匆匆。
“刘姐姐,你在看什么?”邻居家的门开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在门墩上捡豆子,看到她便打招呼问道。
“没什么。”刘梅宝收回视线,对着她一笑,快步走进巷子来,临进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巷子口。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一段有人跟踪。但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此时师爷坐在卢岩的对面,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
“是是说大人看上了一个姑娘…”他的声音有些磕巴。
说起来自从跟了卢岩之后,他一直在心里琢磨呢,这个年轻人跟别的年轻人还真不一样,像他如今有钱又有势,年纪也不小了,早该弄来十七八个美人享乐了,再不济跟别的人一样喝喝花酒什么的,但偏偏他什么也不做,酒也不怎么吃。也不赌钱,女人也不找,每日除了公事就是自己呆着,听他身边的人说以前自己呆着是打熬磨练功夫,现在到了运司城。又多了一项事,就是学识字写字。
这喜好还真是奇特,不过。师爷的神色肃然几分,对这个年纪又这等出身的年轻人来说,这种奇特并不是什么坏事。
卢岩并没有否认,也没有去理会对面而坐的师爷胡思乱想。他的神情带着几分愁闷,将毛笔在手里转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我原是想自己跟她认识熟识起来…”他叹口气说道,“可是,你也知道,我这名声…”
说到这里忽的又轻轻笑了下,似乎想到什么,神情缓和几分。
“其实我看她不是那么怕我,和我说话,见了我也没吓得就躲…这,是说明她不怕我吧?”卢岩说道,将视线转向师爷。问道。
其实,其实我只是个师爷,当教书先生也就罢了。好歹也都是读书人,但这个这个…
师爷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再次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也许是吧。”他干巴巴的应道。
“可是,别人怕我”卢岩低沉说道,几乎要将手里的毛笔折断,“我后来想那就避开别人,想要找个机会跟她多说几句话,可是,我跟了她几天,又觉得这样不好,一定会吓到她的。”
师爷只觉得如坐针毡,口里还不敢不说话,啃啃哼哼的应付着。
“你说,我该怎么办?”卢岩抬眼问道。
师爷的神情很是诡异。
“大人,”他结结巴巴的开口,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你问我?”
“屋子里还有别人吗?”卢岩看着他淡淡道。
师爷一脸苦笑。
“可是,大人,老夫至今还是个光棍…”他摊手尴尬的答道。
卢岩被这话说的一怔,旋即面上也有些尴尬,他从小是跟着哥哥长大的,除了贵子的娘,就几乎没跟妇人打过交道,如今有了这心事,也不知道该谁说说,跟贵子那些人在一起,大家也都谈过女人,但如果用那种谈法去说刘梅宝,他觉得那是亵渎。
师爷这个人虽然心地黑不黑白不白的,但至少是个读书人,是读书人就稍微清贵一些,所以他不自觉的的就和师爷说起这个了。
竟忘了这个师爷都混到这么大年纪了,连个女人都没捞到。
卢岩咳了一声,转开视线。
“你们读书人不是读的书多,书上什么没有。”他沉声说道,放下手里的笔,借以缓和下尴尬。
也没那本书教人怎么讨姑娘欢心啊,师爷腹议道,看着卢岩三下两下揉烂桌上的纸,站起身来,面色越发阴沉。
这件事要是不解决,指不定还有谁要倒霉呢,师爷打个寒战,这个寒战到让他豁然开朗。
“其实这原本不是什么难事。”他拍了拍头,恍然道,“男婚女嫁人之常情,大人既然有心娶妻,那就找个人说媒去便是了。”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其实是很简单的事。
“大人是多想了,要是看上了,何必去要结识那姑娘,直接找人说媒求娶就是了。”师爷想到问题的解决很是高兴,抚掌道。
卢岩眼睛也亮了,又有些想笑,双手亦是交错相握。
“对啊,提亲就是了。”他点点头说道,但旋即又面色一暗,“只是我这名声…”
“大人。”师爷面色肃然几分,看着卢岩道,“大人名声怎么了?大人如今是朝廷告身的盐巡司副巡检,虽然对上面的人来说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小官也是官,大人如果心里还不这么认为。何以服众?”
卢岩面色一沉,看着师爷,忽的笑了笑,点点头。
“多谢师爷指教。”他说道。
“不敢不敢,这是老夫分内的事。”师爷忙起身施礼。
卢岩手指敲着桌面,略沉默一刻。
“那该找个什么人去提亲?”他忽的说道。
看来这件事还得管到底了,师爷心里嘀咕一声,虽然是婆婆妈妈的小事,但对于如今还明显对他防备的境遇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只要这件事办好,总能多几分人情。
自己还是要打入这些人的核心圈子,没有人会真的愿意一辈子只做个教书先生。
“提亲嘛”师爷捻着稀稀疏疏的胡须,“以大人的身份,去城里找个媒婆子就足够面子了。”
“媒婆吗?”卢岩重复一遍略沉思。
说媒而已嘛。自然是那些碎嘴妇人的事,师爷点点头,随口又问了句。“不知道是哪个村里的姑娘?要是咱们四邻八村的,那就更省劲了,就让贵子他娘去就成了。”
卢岩面色迟疑一刻。
“是先知县刘大人的”他看着师爷缓缓说道。
师爷还在捻着胡须琢磨,什么三媒六证的也用不着那么麻烦。直接花轿一抬进门就成了,虽然是从九品但好歹也是个官太太。而且还是个掌握这一方私盐路子的,只怕不用花轿抬就自己乐颠颠的跑来了,忽的听到卢岩这句话,不由一怔。
“谁?”他问道。
“刘乔生刘知县的女儿。”卢岩再次说道,目光落在桌角被团起来的纸上,“刘梅宝。”
师爷嘶的一声,不小心扯下几缕胡须来。
刘梅宝回家将钱交给宋三娘子,又将包袱打开,里面有三件夹袄,很明显是洗了又洗的旧衣。捏了捏,里面的絮的棉也已经变得薄,但却是货真价实的棉衣。
“这个是个哥哥的。”刘梅宝拿起一件在周良玉身上比划一下。略大一些,“真好。明年还能穿。”一面又拿起一件,看着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伸手接过,没有说话,转身出去了。
因为青丫的事,她们二人至今不怎么说话,宋三娘子本就对她不满,便也不怎么跟她说话,而刘梅宝一则本身就不爱说话,再者,她也不会去刻意讨好别人,二人之间的关系便就这样持续着。
“那真是要多谢朱大夫了,我回头打些柴给他家送去。”周良玉忙笑着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说了声好,晚上睡觉时将这旧棉衣搭在身上,觉得往日一晚上也暖不热的被窝很快就暖和了,入冬以来头一次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吃过饭准备出门时,宋三娘子将两幅鞋面递给她,另外一件夹袄也给了她。
这明显是改小了。
刘梅宝愣了愣,“舅妈你”
“替我送给朱大夫,算是心意吧。”宋三娘子说道。
这一幅绣着石榴花的鞋面。
“原是要给你做绣鞋的,这一年忙,也没顾上,来年也不急。”宋三娘子淡淡说道,说罢也不待刘梅宝说话,便转身进屋子去了,日复一日从未变过的织布声又响起来。
“那我走了。”刘梅宝冲内说了句,不见宋三娘子回话,看了看手里的夹袄,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便也没再说话,拿好鞋面将夹袄放回屋内,关好门去了。
朱大夫一早就出外诊去了,跟宋郎中打过招呼,便打了水将药铺里里外外的擦了一遍。
“大姐儿,别擦了,去把这些刀豆捣了。”宋郎中说道。
刘梅宝应声放下手里的抹布,接过一包刀豆取过捣杵就坐在柜台后忙起来,不多时就捣好了,宋郎中这时也写好了一副药方,让她抓了,并那刀豆一起包了。
“朱大夫不在,堂里不能没人,你去把这药给西城”宋郎中说道,话说一半却是猛的收住,似乎想起什么不妥,便伸手拿过药,“还是我去吧,要是有病人来了,让他稍等。”
第五十一章园子t
见他说了话又收回,刘梅宝有些不解。
“大叔,让我去吧,怎么了?”刘梅宝问道。
“没事,没事,那地方你不方便去。”宋郎中笑道,面上有些尴尬。
“大叔,你这就让我有些难做了,送药而已有什么不方便的。”刘梅宝苦笑道,“我拿了工钱,难道只是来这里白歇着了?要是这样,我还怎么好意思做下去?昨天你还说不见外,今日你这不是见外了?”
宋郎中被她说得笑起来。
“你这孩子啊。”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沉吟一刻道,“是去花园子里送药,你看,那里毕竟不方便你去。”
如今没了青丫,也没人给她这个掉包的刘梅宝讲解日常常识,因此她根本不知道宋郎中说的是什么地方,不过她已经不会再随便的询问了。
“大叔,你也说了嘛,是送药而已,哪里有那么多避讳。”刘梅宝笑道,一面走出柜台,接过宋郎中手里的药。
说这话,门外有一个汉子扶着一个老者,口里唉幺唉幺的进来了。
“大夫快瞧瞧,我爹头疼的厉害。”汉子焦急的说道。
“大叔,你快去吧。”刘梅宝再不容他迟疑,拿过药说道。
宋郎中点点头,也不再坚持。
“你记得到门口,让人送进去就成了,说是给香姐儿的药,不用自己进去的。”他又嘱咐道。
刘梅宝点点头,走到门口还是回头又问了句花园子在哪里。
问了这句话,见那等着看病的老者还有汉子都看过来,似乎听到什么稀罕事。
“你过了关帝庙向东走。走到街口向右,走几步就看到了。”宋郎中面色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加重声音特意要让别人听到又道,“送了药快点回来。”
刘梅宝应了声,这才高高兴兴的出来了。
按照宋郎中指的方向,刘梅宝很快就到了,站在街口张望一刻,并没有见到有明显的酒幌子。
花园子,在她的理解,应该是个酒楼。
虽然进城有一段时间了。但由于每日忙着做工,又没了青丫作伴,便很少来逛街,因此最熟悉的也就是家瓦市药铺这一条路线,左右看不到酒幌子。刘梅宝只怕自己走错了路。
“这位大姐。”她便问身旁走过的一个女子,“花园子在哪里?”
却见那女子面色一红,竟然没回答她脚步加快走了。
“是害羞不与生人说话?”刘梅宝一头雾水。只得沿着街慢慢走过去,这边的商铺多是油盐酱醋杂货铺,再者就是一些路边搭着棚子的茶寮小吃,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她并没有再问,慢慢走来。看着两边的商铺,终于在走到中间时停下来。
花园,街边二楼门店上悬挂着黑底金字,只不过与其他店铺不同的是,这时候已经不早了,门却还是没有开。
刘梅宝站在门前,抬头看着门匾,这时的酒楼也是中午才迎客吗?
“这位小哥。”她迟疑一刻又唤住一个路过挎着一篮子的小后生。
“大姐儿,要油饼子吗?新做的,香喷喷热腾腾。三文钱一个”小后生立刻说道。
这是一个卖油饼的小贩,刘梅宝忙笑道:“不是,小哥。我就是问一下,这里就是花园子吧?”
小后生瞪眼打量她。
“你一个姑娘家。来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我是药铺的,来送药。”刘梅宝晃晃了手里的两包药,说道。
小后生这才哦了声。
“我说呢”他笑嘻嘻的说道,一面用下巴往上边抬了抬,“对,这里就是,咱们县最有名的花园子…”
说罢眼睛一转,“大姐儿,我来帮你叫门。”
说着不待刘梅宝应声就蹬蹬跑过去,砰砰拍门。
“这么早!”门内有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踢打的脚步声在门后停下,隔着门缝有人看过来,一眼看到门外站着的二人,门里的气势立刻大涨。
“油饼猴!你叫丧呢!”门猛地被打开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出来喊道,“我告诉你,少来这里鬼头鬼脑的混,没得便宜让你占。”
“什么呀,我才没有”油饼小哥笑嘻嘻的说道,一面冲刘梅宝招手,“来,这里就是,送药去吧。”
“送什么?”那汉子堵着门不让,看刘梅宝。
“这位大哥,我是千金堂的,宋郎中让我给香姐儿送药。”刘梅宝忙说道,视线不由越过这汉子,向内探望。
这里好像不是酒楼吧…
听她这一说,汉子面色缓和下来。
“宋大夫药铺的,宋大夫忙着呢?”他一行问,一面让开身子,“你是他女儿?哎?他什么时候有个女儿了?”
“不是,我是帮工的。”刘梅宝答道,便要将手里的药递给他,还没说话请他送进去,那卖油饼的小哥就已经挤着进去了,同时将她一拉。
“是香姐儿要的东西啊,快送过去吧。”他口中说道。
“你个油猴,谁让你进去的。”汉子不提放,忙喝道,一面伸手去扯他。
那小后生早一溜烟的跑进去了,口里喊着“新鲜的油饼,香喷喷热腾腾,哪位姐姐要吃?”
汉子啐骂这追上去。
刘梅宝站在门口,这下,连个接药的人都没了。
她这才将视线看过来,这是一个通廊,一头垂着珠帘,因为这二人方才的通过而乱晃,发出唰唰的声音。
那只有进去了,刘梅宝抬脚走过去,掀起珠帘,便看到便到了一个天井,四面围着二层小楼。浓香扑鼻,还有女子的娇笑传来。
这是青楼!刘梅宝瞬时明白了,再看那油饼小哥已经蹬蹬上了二楼,叫卖声惊动了屋子里的人,一转眼间便涌出来七八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或挥着手绢或手掩着嘴打哈欠,一时间莺声燕语热闹无比。
“油饼猴,来,给我一张饼尝尝。”不断有女子笑道。
那油饼后生便颠颠的过去,在女子中间乱钻。少不得一顿揩油,女子们笑骂着。
那油饼小哥终于被汉子捉住,拎着往楼下拽。
“香姐儿,香姐儿,找你有事呐。”油饼猴扯着嗓子喊道。
“油饼猴。想见香姐儿,你的油饼还不够”女子们吃吃笑着打趣道。
“谁要见我啊?”一声娇语从楼正中的门内传来,接着门开了。走出一个水汪汪娇嫩嫩的女子,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慵懒的如同猫儿。
看到她出来,那油饼猴都看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众女子们更是笑声更大。就在这热闹里,一个声音怯怯的响起。
“这是千金堂送来的药,哪位接一下?”刘梅宝问道,一面将手里的药包递过来。
众人这才都看过来。
“是千金堂宋大夫开的药吗?”那位刚睡醒的女子问道,一面将身子往栏杆上倚了,看着刘梅宝问道。
“是。”刘梅宝答道。
“那你拿上来吧。”女子说道,一面撩这乌黑油亮的头发袅袅进屋子去了。
刘梅宝哦了声,只得上楼来。
“姐儿,你拿得动呗?我帮你拿…”油饼猴又忙忙说道。
这次大汉看的紧,没容他动作。一把拎起来骂着就拽出去了,又引得女子们一顿嬉笑。
刘梅宝从这些女子旁穿过,双方都互相打量。
“你是宋大夫的女儿吗?”好几人都这样问着。
“不是。”刘梅宝摇头答道。并没有刻意回避。
见她答话,这些女子们都有些高兴。
“那你是?”她们便又问道。
“我是帮工的。”刘梅宝答道。一面冲她们笑了笑。
“拿进来吧,有什么可聊的。”香姐儿在屋子里说道。
刘梅宝不敢再停留,忙进去了,屋子里亦是香气浓浓,她忍不住好奇的四下看了眼。
“放桌上吧。”香姐儿在梳妆台前坐着描眉,从昏昏的铜镜里看着她说道。
刘梅宝应了声,便走到屋中的铺着红桌布的圆桌前,将药包放上去,便看到桌上也铺着一个包药的那种麻纸,上面放着两块阿胶。
这阿胶…刘梅宝不由眯起眼看。
“不认得吧。”香姐儿从镜子看到,用懒洋洋的声调道,“这也是药材呢,不过很名贵,你们药铺大概从来没有过吧。”
阿胶的确自古以来都是名品,刘梅宝点点头,不过,眼前这个阿胶。
“你这阿胶是从哪里买的?”她忍不住问道。
“哎,你认得啊。”香姐儿有些意外的回过身,不过旋即又笑了,“咱们这儿没的买,这啊,是正宗的山东阿胶,是一个药材商送我的,他亲自从山东买来的,说这个吃了大补…”
她说这话染得红红的手指甲在脸颊两边晃了晃,目光落在这姑娘脸上。
刘梅宝哦了声,目光还是在这阿胶上盘旋。
香姐儿见她听了这话并没有露出丝毫鄙视或者厌弃的神情,心内不自觉的有些高兴,只当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