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病了,可仍旧没有人敢忤逆,所有人匆匆忙忙地从他屋里出来,只有刘管家站在他床前。
周宿望着天花板,双眼空,声音哑:你也滚。
老刘深深地看他,微不可查摇头,走出来带上门。
老刘叮嘱阿金去煮吃的,看着阿银时,阿银忙垂头。
你就好好守在这里,不要让先生出什么事。
阿银应声是。
门外的说话声周宿听得清清楚楚,想嘲笑,可一动弹胸口便痛,那里被一道霸道的霾气堵压着,连笑都笑不出来。
但周宿的性子从来都反叛,明知不可为而为,明知会痛不欲生,也偏要扯着嘴角发出笑声,胸口的痛一阵阵,一股股地流淌到全身。
他死气沉沉躺床上,笑声令屋外的阿银毛骨悚然,他觉得那不是笑,更像是形容不出来的哀。
笑够了,周宿又觉得麻木。
他不太能感觉到四肢与身体的存在,只能感受到胸口细细密密的痛,那沉而重的心跳声真是让他烦。
有些没劲,还不如就躺在那湖底一辈子别起来。
这想法叫周宿一愣。
至于吗?不就是看到小道士和丈夫郎情妾意吗,怎么?还想一死了之?
他不死。
得活着。
活着让他们再也不能郎情妾意下去!
周宿这宅子大,翻建完得一段时间,叶青尧作为设计师当然得监工。
晃眼,她在宅子里住了半个月,最近几日都没见到周宿,自从他掉进湖里被人救起来带回去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叶青尧当然没差人去问候,也不在意他来不来。
周宿没来,倒是来了一个稀客。
许莉昉。
也不知道她怎么打听到叶青尧在这里的。
叶青尧刚起床,准备去瞧园子里的施工进度,被外头的吵吵嚷嚷叫停脚步。
怎么了?
阿金说:我去看看。
阿金是前几天过来的,叶青尧简单询问过,让她过来是周宿的意思,理由是做饭好吃,过来照顾她。
叶青尧为这个理由沉默片刻,随口问周宿有没有好些。
阿金似乎就是在等她这句话,滔滔不绝说得挺多,叶青尧听得不太走心,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表示,比如亲自去周家看看周宿。
阿金失落了几天,但也尽心尽力照顾叶青尧,想给周宿挣点好印象。
叶青尧在屋里等,而门外的吵嚷声越来越大,许莉昉直要往里冲,阿金拦不住。
她人虽老实,但聪明,立即让人去周家告诉周宿。
滚开!都给我滚开!
叶青尧你出来!你别以为躲在周宿这里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许莉昉只身前来,气势如虹,肥硕身躯以一敌十,几个人一起拦也没能拦住,终究是被她撞了进去。
叶青尧!叶青尧!你出来!成功闯进周家老宅后,许莉昉神色凶煞,四处找人。
跟随她一道来的还有这盛夏雷声,与急促步伐同行,轰隆地震着大地。
乌云催凉意,天气变得快,没多久,哗哗雨声惊醒沉睡瓦砾,又是一场突然而至的暴雨。
叶青尧听到许莉昉的声音,神色如往常平静,不慌不忙静候。
许莉昉终于到达叶青尧所在的屋子。
屋里的姑娘白底裙灰纱衣,簪子挽发,端一杯清茶,唇角含笑,吟吟看来,叶二夫人,又见面了啊。
叶青尧!许莉昉咬牙切齿。
暴雨虽至,但没有影响周宿的兴致,难得长时间呆在家里,这会儿他在池边喂鱼,坐的是轮椅。
医生建议他静养,能少走动就少走动。
阿银为他撑伞,周宿手里兜着鱼食儿,漫不经心地往湖里拋,讥诮地瞧着花纹各异的鱼争抢。
那鱼层层叠叠,翻涌成浪,他没什么趣味地再抛一把,有点走神,走神时又会想到叶青尧。
阿银注意到先生捏轮椅的手忽然收紧,根据他的观察,先生应该是在想叶坤道了。
他会这样想,是源于自己大胆的猜测,毕竟先生只有在叶坤道那里吃了瘪时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先生,雨大风凉,咱们回吧。
周宿没应声,阿银想再劝时,院门外跑进来人,对方气喘吁吁,浑身湿透,看到周宿犹如看到希望。
老宅子里的人可都知道周宿有多要紧叶青尧,这几天虽然没过来,可每天都让人来过问叶青尧的饮食起居,还特意把自己院子里的阿金送来,可见重视。
先生!
那人来不及平复呼吸,急促说:叶家二夫人气势汹汹来咱们宅子里,看着是要找叶坤道的麻烦!您快去看看吧!
初听许莉昉,周宿眼眸轻眯,身体略前倾,下意识要站起来往外走,可手扶轮椅那一刻,他突然恢复镇静,又慢条斯理靠回去,随意而淡的冷笑: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今天就是被许莉昉打死,他也不会过去看一眼!
我告诉你叶青尧!你今天要是不跟我回去救芊芊!我现在就出去散播你的身世!我要让淮江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信仰的叶坤道有多么龌龊!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正所谓狗急跳墙,大约就是形容许莉昉这样的人,如果叶芊芊再醒不过来,她会更加无所顾忌,不管和谁都要来个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