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曦不搭理他,站在那静静将唐隔玉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经过她上半身时停得格外久。
她的下半辈子将会在轮椅上或者床上度过,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再做从前她喜欢的一切事情。她需要人照顾,无法再拥有健康的生活。
一时间似乎觉得没意思,她决定走人。
迈出两步,方明曦忽地又停下回身看向唐隔玉。
“对了你知道吗,我妈妈去世已经有五年多了,时间快不快?你记得吧,她死在那场火灾里,被关在地下储物间活活烧死,我经常梦到她。她工作的那家店的制服是黑色加红边的,我想你应该见过,烧焦以后是什么样子你晓得不?全都是黑的,没有一滴血,焦黑焦黑的。”
方明曦指指肋骨中间,“这里——她的这些地方全都烧坏了,肺,还有胃……她说很疼,你知道吗?她说烧得很疼很疼。”
一切该来的终于都来了,或许还会有更多善恶得到本应有的结果。
唐隔玉的脸色白得吓人,她剧烈呼吸着,眼球微微上翻像是要厥过去,又疼得用手直捂住肚子。
“隔玉?隔玉!”
睿子和邓扬立刻俯身查看她的情况。
方明曦冷眼看着,心里毫无波动。
穿上护士制服,她是一个医护人员。作为医护人员,她会拼尽全力挽救病人的生命。
但此刻她只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站在这里,虽然她仍然不会对唐隔玉做出危及人身的事,可她有资格作为被害者的家属表达自己的情绪。
如果唐隔玉没有做过亏心事,方明曦说的这些想必对她不会有任何影响,她还是能够夜夜好眠。若是她真的做过亏心事,那么,祝她永远被自己种下的噩梦惩罚,承受良心的谴责。
邓扬和睿子给唐隔玉拍背顺气,好半天,她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只是状态比方才差了很多。
方明曦已经走了,邓扬扭头看她离开的方向,肖砚开着车来接她,不知何时到的,特地从驾驶座下来走到她身边。
她穿的棕色小皮鞋有系带,带子散了,肖砚蹲在她面前给她系鞋带,而她低头和他说着什么。
方明曦和肖砚就在不远的前方,谁都没有朝这边看一眼,仿佛他们只是被甩在身后的旧垃圾。无所谓,不重要。
几十米的距离,看起来却很遥远。
邓扬忽然想到很多年以前和肖砚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是他哥哥入伍后第一次休假回家,于是他见到了这个他哥哥口中“最好的兄弟”和“最好的战友”。
肖砚很照顾他,不管是那时还是后来他哥去世之后。
他和他爸吵架身上没钱,找肖砚拿。他跟流氓打架惹来地痞团伙被打到头破血流,肖砚二话不说带人把那些二流子收拾得服服帖帖扭送警局。他离家出走,肖砚把自己的住处让给他,给他和家里说和,帮他们缓解矛盾。
甚至连他高中毕业跑去澳城,差点出事,也是肖砚把他捞回来。
或许肖砚心里有愧疚,所以不管他做什么都会帮他兜着善后,但对他的那些好,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假的。
就像他亲哥一样。
肖砚对他真的就像亲哥对弟弟一样好。
邓扬喉头有些涩,风太大了,眼里被吹得发酸。
前段时间他和肖砚吃的那顿饭,肖砚早早就走了,他知道肖砚要回去陪方明曦,他们住在一块,就像当初在瑞城被他发现的那阵子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有些不舒服,有些微妙,还有种难言的痛苦。
直至开车来接肖砚的寸头,进店里来拿肖砚落在沙发上的围巾。寸头看到他发红的眼圈,停下和他说了几句话。
他永远也忘不了。
寸头说:
“我以前觉得你跟你哥挺像的,你和邓谦不仅长得像,说话的习惯、吃东西的口味都很像。不过你知道你们哪里不一样吗?”
“如果是邓谦,他会努力公平竞争,争不到的,再大大方方放手。”
“看到肖砚能安定下来,他一定会比谁都更高兴,他也从来不会强行要求别人跟自己一起痛苦失意。”
每一个字都戳中了他的心。
是啊。他喜欢方明曦,仅仅因为他喜欢,于是要求方明曦不能对肖砚动感情,因为方明曦是他喜欢的人,因为肖砚对他好,所以他们不准对对方产生感情……凭什么?况且方明曦从最开始就说了,她不喜欢他。
寸头说的没错,如果是他哥……
他哥不会对朋友暴躁抓狂,不会半夜跑出去让朋友担心,不会纠缠不休让朋友为难,更不会将那么多年的感情说丢就丢。
肖砚也一样,并没有因为爱情抛弃情义,在酒杯倒下的刹那做出的选择,对得起兄弟感情,也将之后数不清的纠结自己抗下。
邓谦如同肖砚,肖砚如同邓谦,他们都懂得承担。
那一晚他终于反应过来。
与他邓扬无关,真正配得上这份感情,配得上一声“兄弟”的,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两个。
是邓谦和肖砚。
路旁开过许多辆公交,家用车飞驰而过,喇叭声、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和行人言语交织在一起。
邓扬收回思绪,最后看了一眼相携驾车离开的两人。
从今往后,他将永远只是个被剔除的局外人,不配悲愤,也不配祝福。
第52章 五十二朵
假期的第一站,方明曦和肖砚回瑞城祭拜金落霞,年后清明节还会再回来扫墓,当下直接转道飞去国外准备过一个暖和的春节。
目的地是珀宁,这个旅游小国温度怡人,一向以秀丽的风景驰名。不过去的并非珀宁的首都,而是其北部城市涅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