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岩说那不然呢,叫上邱比?那头却说困了,要早些睡。
江岩挂了电话感叹:“孟冬从小内心强大,泰山崩于前,他不皱一下眉头的。换我被人这么盯上,搞不好会失眠。”
十音却怨他:“怎么勾他喝酒?前晚才打的疫苗。”
江岩拍腿:“我错了错了,你真细心。”
十音的确累了,白天补的觉不可能足够,这会儿她却真的在失眠。
天幕像一个被巨兽吞噬过的黑洞,一丝光都不见。
十音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靠在窗口看天色,但愿明天早上就会有新的消息,要么是关于断指客,要么关于毒源;但愿孟冬平安,离开这个多事之地。
电话铃响,还是梁孟冬,才响一声十音就接了。接起来她又有些悔。
“不睡觉?”那边问。
“在睡了。”
“呵呵。”他听出她在撒谎。
可他自己也告诉江岩,他要早睡的。
他依旧是练琴,一小时音阶之后,十音发现是与昨夜同样的曲目,贝多芬小提琴奏鸣曲第九号,克鲁采的第一乐章。
又在准备音乐会?
十音手臂微酸,话筒前后换了几次边,许是动静影响到了那边,梁孟冬中途忽地停下来。
他在质问:“不会戴个耳机?”
十音说:“忘了。”其实是不想中途去取耳机,舍不得漏了一个音,也怕打扰他。
他像是耐着性子,等她去取。十音只好跑去拿来耳机,插上接着听。
他感知她照做了,也不说话,继续练琴。乐章结束才又停了:“还不睡?”
今夜的琴声没有昨晚那般如临绝境,那种恨不能吞噬他自己的恨意,仿佛暂时消解。今夜琴声里有冲淡和治愈,许是他也累了。
神经放松,困意渐渐袭来,还是放不下,只要他还在。
“那晚安。”十音说。
“闭眼睛。”
十音笑着:“闭眼睛真会睡着的。”还是舍不得。
那头“嗤”了声,忽然问:“不失眠了?”
心尖像有刀刃划过。这样的失眠夜,她这些年也是偶尔,通常是因为疲倦积攒过了一个点。
十音从前并不失眠,孟冬是知道的。
可她当然记得,那句遥远记忆里的玩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提到的贝小提琴奏鸣曲9号克鲁采:
sonata no.9,op.47 in a("kreutzer")
第10章 不眠之夜 十
不眠之夜 十
贪念是怪兽,吞噬掉理智。
孟冬不应该问这个问题的。那个叫许西岭的女孩,娇柔外表下,有藏不住的小娇蛮小任性。是被爱的人,身上独有的那种有恃无恐。
江岩说她让孟冬宠得没边。就是有些太没边了,孟冬是不知道,还是放任?
但是克鲁采……许西岭不行的,她是流行演奏者。哪怕有一定技巧,这首奏鸣曲,她当钢伴把控不住……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电话那头还在问:“睡着了?”
“没有。”
“那不回答?”
“偶尔,作息不规律,疲劳值累积到了那个阈值,会失眠一次。还好。”十音不想编造。
“闭眼睛。”
“哦。”
耳机里的琴声更近,像潮水,淹没夜色,也淹没她。孟冬在拉摇篮曲。
是加布里尔.福雷的作品,23号,挽歌一般的摇篮曲。熟悉的乐句,在如今他的琴下,变得更为克制。
像回了家乡,是江南的冬夜,是旧宅檐下缱绻不绝的雨。妈妈在拉琴,琴声止了,她柔声唤,加加,落雨了不要赤脚在回廊下跑……十音想说服自己,那并非贪念,只是思乡。
可那雨声渐歇,又换了低沉冷冽的男声:加加,给我出来练琴。加加,跑步了……
十音想回头对那个人笑,想假装要逃,意志慢慢微弱下去,困意漫上来,没了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