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看她有了情绪调侃,也接了话:“从前每次去克雷莫纳,还真考虑过,假如手真的废了,我不能拉琴了可以做什么。有几年,其实怕回s市。”
十音听得心酸,又听他说:“我手艺一般,不过大概养得活你。”
她笑了:“这么厉害?”
孟冬捏捏她的脸:“饲料又不贵。”
“梁孟冬!”十音佯怒,知道他是逗自己开心,情绪随即还是低落下去,“我还欠着云海一根好弓,打赌输的。”
“加加,我下月要去克雷莫纳。去年邱比就签了一场独奏音乐会,本想推了,违约金过高。”孟冬说着笑起来,“我就去五天,行不行?”
“行,我目前不能出境的,你谅解的哦?不过我要求看现场视频。”
“好。我计划带笑笑一起。让丫头给他选一根琴弓,算你的?要不要干脆再给他找一把好琴?算我的。”
“要吧?要的,云狐狸一定会开心得疯了。”十音点着头,瞬间泪奔,无尽的担心抹不去。
这种时候,心头冒出的全是云海这些年来的好处,毕竟那么多年的过命之交。云海万一有事,别的不说,她怎么给云旗和云中岳交代?
“好。”
江岩似在听天书,他俩在聊什么?孟冬始终很温和,两人似乎在商量给云海买东西。唉,海爷哪里是这种拿人手短的人。
“加加你饿不饿?”孟冬拿起菜单。
十音摇头:“有点吃不下,还是担心云海。不过必须得吃,不然会晕的。”
“那我叫午饭。”
“嗯,辛苦。”十音其实也没过脑子,随口说的,她正试图用卫星电话拨给吴狄,想让他帮忙一起尝试定位云海。云海身上目前有备用的微型定位装置,他们三人事先约定好的。
“辛苦什么?”孟冬俯下去,十音极其自然地拨开刘海,像是就等他来亲额头。
江岩整个人都凌乱了,这二货说在担心云海,孟冬毫不吃醋,是这个反应?
那头电话还没通,十音拂开碎发,指了指额角,埋怨说这里爆了一颗痘。
孟冬就着那里又亲,十音像得了安慰,轻柔地傻笑,孟冬一手将她的头发都揉乱了。
阳光洒进玻璃窗,窗前的二人看起来就笼着毛茸茸的一圈光。
当事人都无所谓,旁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从前总觉得这货二得不行,居然渣得这么有魅力?真是活到老学到老,江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此刻,江岩有一点点想……家。
云海在沧东的具体位置,究竟是不是在音乐厅,吴狄接指令已经让人在试图定位、确认。
另外,吴狄这刻给的消息异常及时,队内技术小吴刚刚追踪到,杜源的肺移植和脑移植专家团队那边,今早给杜源各自发过一份行程单。按行程所示,前者明天中午将从m国首都y市飞抵临沧,后者则从慕尼黑飞抵南照,再自南照转机临沧,大约夜间可达。
十音想到y市离rk及孟加拉湾的车程不远,那里是全球著名的人体器官交易胜地。那支肺移植团队看来相当繁忙,想必是刚刚在那里做好一单现场交易?
还真有移植这回事,为杜源提供配型的人,此刻也在沧东么?
午饭后,江岩去楼下前台办理入住,孟冬终于抽空在练琴,十音则仔细清理电脑痕迹,藏起存储卡。
孟冬在拉他的独奏音乐会曲目,一首巴赫无伴奏双小提琴曲目中的一个声部。他要带着妹妹崭露头角,会在那个演奏会的安可部分,和云旗合作那么一小段。
这样的现场,别说十音,云海必定也很想亲历吧。
十音听见门外终于有了动静,有人过来招呼,让守门那两人撤了。
敲门声终又响起,不是江岩回来的声音。
隔着琴声十音也能听见门外的,那种呼吸声,微弱、黯淡。
如果这声音可以比作叶子,它就是那种失去水分的干叶子,慢慢皱起来。它用水仿佛是救不活的,已经渐渐脆裂,有了裂纹。
孟冬探寻的眼神望过来,十音示意他继续。
“杜教授?”十音开了门。
杜源是表情解读方面的专家,但十音自认也是训练有素的。特别是她去年被孟冬笑话过反测谎修得不好,便着意在这个地方练习了。为了危难中的战友,必须力求笑得准确。
并且,十音往日敢于直视杜源,现如今知道了这双眼睛为何看来眼熟,便得更加毫无惧意地望过去才是。
十音猜测,杜源大约是在笑。
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依旧难解,她却只能报之以笑:“真的是您啊?好久不见了。”
刚才门外的杜源听起来浑身充满暮气,但此刻的他乍看起来身姿挺拔、目光如炬。
然而,总有东西是无可掩饰的,很快,十音能听见他的羸弱心跳声了,像是极远极远地方传来的暮鼓,迟、且缓。
杜源正在打量十音。他的目光虽不带任何侵犯性,但十音看得很分明,他这下是连眼睛都在笑了,很像在观赏一件宝物,属于自己的……那种宝物。
“十音,中午好,你好像休息得不太好?”
他大概错觉自己还是一个少年人。
“大概是的,”十音叹气,笑得腼腆,“让您见笑了。”
孟冬的琴声戛然而止,杜源正好望向屋内:“孟冬,我没想到自己能有那么好的运气,听闻你录制节目恰巧也来了沧东,就想跑来碰碰运气,想问问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
杜源只字未提昨夜的难堪,心照不宣、你知我知。
杜源告诉孟冬,他名下的一家基金会,这两天在沧东即将举办一个年会。后天晚上,他想请孟冬在酒会之前,为他的朋友准备一个小型的独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