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野摸摸夏允风的耳朵:“去吧,没事儿。”
凌美娟给迟建国送了花,前后待了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她开了车,载上迟野和夏允风,一路开回了家。
夏允风高考完他们就搬离了九号巷,房子买在新区,当年还不算太繁华的地方,如今已经高楼迭起。
凌美娟停好车,领着俩人上楼。
夏允风没在这里住过很久,仅有两个月,上大学后他就再没来过,回琼州也是去九号巷。
他抗拒凌美娟,抗拒和她有关的一切。
气氛始终很压抑,上到18层,凌美娟打开家门,让他们随便坐。
夏允风沉默地坐在沙发边上,眼睛不看屋里的任何东西,一直看着窗外。
凌美娟给他们倒了水,说:“小风很久没回来了,我这里只有白开水。你们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迟野说:“都行。”
凌美娟一个人过了许多年,春节家里也冷冷清清,没有准备多少年货。她打开电视机烘托一些气氛,年轻人都爱吃零食,家里备了一些,怕夏允风哪天会忽然回来。
虽然这么多年,儿子从没给过惊喜,但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天也算是等到了。
凌美娟去柜子里找椰子糖还有鱿鱼丝,放在茶几上,她记得儿子爱吃这些,但已经忘了是哪个儿子。
迟野拆开鱿鱼丝,小时候很爱吃的零嘴儿,现在竟也觉得索然无味。他抱着袋子看电视,戳戳夏允风的腰,问他吃不吃。
夏允风不吃,他从进来后就一副自动屏蔽的模样,迟野和他说话也不搭理。
天色渐渐黑了,凌美娟把晚饭端上来。时隔十年再坐在一起,心已不是当年那份心了。
凌美娟做了迟野和夏允风爱吃的菜,两个孩子吃的都不多,不知是她厨艺退步,或是她让人丧失胃口。
迟野这一趟不是为了吃饭来的,即便凌美娟不开口,他也会找机会坦白。
饭桌上,迟野已经吃饱了,他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一擦嘴,缓缓道:“凌阿姨,我过来是想说说我和小风的事。”
凌美娟憋了一下午的话就这么被摆到了明面上,也吃不下了。
“抱歉,我食言了。”迟野和当年一样,先道歉,然后才说,“我和小风分开十年了,当时我走,你承诺过我会让小风快乐一生,但你没有做到。所以,我想自己给小风快乐。”
夏允风撩起眼帘,轻缓的看着迟野。
当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磕头恳求甚至以死相逼,凌美娟自以为让迟野离开就能将错乱的一切拨至正轨,她的儿子还是她的儿子,可事实证明她大错特错。
迟野人走了,把夏允风的心也带走了。夏允风恨她,怨她,再不肯认她。
那时凌美娟精神状态很差,成日紧张兮兮的跟在夏允风身边,接送他上下学,看管他非常严厉,严重的时候,她还要抱着被子枕头来和夏允风一起睡。
夏允风赶她走,一根根掰开她抓住不放的手指,在凌美娟崩溃的质问声中,异常冷静的回报她:“你逼走他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凌美娟哭着骂夏允风没有心,夏允风毫不在意的笑,承认道:“我的确没有,我从山里来,血是冷的,心比铁还硬。”
有一次凌美娟被刺激到极致,举起手想要打他。
夏允风不躲不闪,冷静的眼睛没有半点感情:“你打吧,你要么打死我,否则我活着一天就痛恨你一天。”
这是个狠起来能要人命的小孩儿,无情无欲无所求。他的血亲观念淡到几乎没有,道德感也很差,对亲生母亲说出那些话毫不愧疚。
他无法共情,凌美娟的悲伤或是愤怒都不能触及他。那些年的夏允风仿佛裹在一个封闭的玻璃房子里,或许说,他一直都有这么一座封闭的房子,曾短暂的为迟野开过一次门,后来彻底关上,没有人可以再次走近,他也从没想过出来。
他过得一点也不快乐,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再笑过。他觉得这个家是牢笼,凌美娟的注视让他喘不过气,他要离开这里,那是几年里夏允风唯一的念头。
凌美娟也感受到儿子的不快乐,明明她是最希望夏允风幸福的人,却也不止一次在夜深人静时扪心自问,“是我做错了吗”。
她找不到答案,时至今日依然无法回答。
凌美娟转向迟野,既无那年的歇斯底里,也无悲痛哀求,她仿佛已经预料到某个事实,只是不死心的想要问上一句:“就非得是小风不可吗?”
迟野回答她:“是的,非他不可。”
其实十年前就有了答案,凌美娟不肯信,也不肯听,她用十年也没能扭转的事情,是她此生无法改变的死局。
迟野和夏允风离开了,月亮高悬,细碎的星星披了一肩。
从凌美娟家出来,夏允风整个人轻松不少。他走在前头,白色的帆布鞋踩着月光,身上有一层晕开的光圈。
迟野跟在后面,等夏允风跳到路的那头再折回来,带着跃动的浮光撞进他怀里。
夏允风不想离他这样近,退开一步:“谁让你抱我了。”
迟野笑,紧随着,不错目的盯着,还是想抱他。
年关里,路上没什么车,也没什么人。
迟野抱住夏允风,下巴顶着他乱翘的卷毛,手抚在单薄的后背上,念道:“再长胖一点,没有肉。”
夏允风觉得迟野的下巴也很戳人,说:“你也胖一点,像以前那样。”
兄弟俩并不是一直有默契,默契起来别人都挡不住。
第二天,他们独自约了凌美娟见面,谁也没有告诉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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