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未仿佛见到了场景在眼前,佳人梨花带雨地扔掉刀,掩面哭倒……
“后来饭店想把人送去警察局,被他喝止,说是小情趣,不值得计较。最后谢家二小姐派来人,把女孩子接走安抚去了。”
还真是惊心动魄。但他昨夜烧得厉害,完全不是 “小皮肉伤”的程度,想来是怕女孩子被追究,随便应对过去了。
“被刺伤还护着对方,看得出不是个无情的,可风流……也是真的。”莲房感叹。
“风流么,”何未轻声说,“还不是因为情太多。”
泡过热水澡,她以为躺到枕头上,能立刻睡个畅快,不想翻身数次不见困意。莲房为她拉满窗帘,退出卧室。
门一关,她便下床,趿拉着拖鞋,去了阳台。
风一吹人清醒,更不困了。
“先生在电报里骂了人——”
凭空出现一句话。
她扭头看。右侧的大阳台上,有几把藤椅,唯一一个被人占了的藤椅垫着厚羊毛毯,躺着个喝咖啡的人,可不是就是谢骛清。说话的男人立在谢骛清身边,见是何未,退回了房间。
方才莲房说他换房间,怎么没想到是在隔壁?
谢骛清像早看到她,只是没打招呼,此刻两人互相瞧见了,逃不掉寒暄。
“什么时候换过来的?”她问,仿佛不知前因。
“刚刚。”
“这房间我住过,”她评价谢骛清的房间,“还不错。”
“是吗。”
她“嗯”了声,好奇问:“换房间,是因为你在楼上受了伤,不吉利?”她脸边是呵出来的白雾。
谢骛清大约懂她话后的意思,笑了笑,没否认。
这算将那桩影影绰绰的传闻坐实了。
楼底下有辆车为让路停驻许久,司机等得不耐烦,猛钦汽车喇叭,急促两声,没催走拦路的车,倒催醒了她。
好冷。“我进去了。”她礼貌颔首,先缩回了屋里。
午饭前,白谨行让莲房转达说,今日须返京,望在餐厅一见,定了位。何未到时,餐厅没几桌人在。住客们都被何家客船送走了,不似昨日的热闹。
白谨行已点过餐,为她拉开座椅:“清哥说,你对他说,喜欢这里的填料鹌鹑和龙虾。他还推荐了一款甜点,我先要了。”
“他比你大吗?要叫清哥?”她坐下来。
“同岁,”白谨行也回了座椅,“军校里的称呼,那两期的人见到他都叫清哥,因为战功。”
她领会到,谢骛清不让跟着白谨行的习惯叫,是这个缘由。
女孩子叫一个大男人清哥,容易使人误会。
白谨行跟着说,他去军校晚,谢骛清在辛亥革命后重返学校,他刚入学。谢骛清因被战事耽误,不得不跟着新一期学生读书。后来留校几个月,年纪轻,大家不愿叫谢教员,便叫一声清哥,谢骛清照旧答应。
两人之间的熟人只有这么一个,成了唯一可交流的话题。
聊完谢骛清,彻底没了话。叉子碰盘子,刀子撞叉子,吃得极安静。
到后头,何未端起玻璃杯喝水,见白谨行同样举杯。两人对视,白谨行为席间的寡言笑了,带着歉意说:“我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
她轻摇头:“连累你来天津,连同给你的老同学,都险些被我牵连。谢谢你们。”
白谨行说:“不必放心上。为我们父辈的关系,我应帮。因你和我的关系,他会帮。”
何未把杯子放回到餐盘旁。
“你对我,”她想趁两人还没陷入惯性的安静,把话谈下去,“有非娶不可的想法吗?到今天为止。”
白谨行见她语气慎重,敛去笑意,答得严肃:“第二面,谈不上。”
她如释重负。
那日白谨行问得急,她想得不深,这数日来回斟酌,终是拿定主意。
今夏二叔提起婚约,她想了几个晚上便同意了。哥哥走后,二叔身子大不如从前,她虽年轻,却想尽快结婚,让二叔知她不再念着召家那人,更想让如此大的家业尽快后继有人。与其四处寻觅良婿,倒不如白家这种生死之交,就算日后遇到不测,家里一个人都没了,后代和家产都有人托付,不至被宗族霸占。因这个想法,她提出夫妻住北京,白家老爹欣然答应,人家子孙满堂,并不计较留一个儿子在北京。
而今要去德国,就算来去方便,却路途遥远,家中有事,一个电报如何赶得回来?
她不愿离京,两家人都清楚,用这个说服长辈最容易。
服务员放下一个矮脚的玻璃杯,盛着奶油栗子粉。色泽奶白,尖头上缀着一颗红樱桃。
何未欲要说话。
“我的行程,”白谨行恰到好处,比她先一步出声,“恐怕要提前。见不到你二叔了。”
她视线转向他,如此仓促?
“抱歉。”白谨行轻声道。
她不知该说什么。
白谨行接着说:“走前,我也想问你买一回船票。”
怎么他也要买船票?她不解。
“从广州走,”白谨行眼里盛着笑,解释说,“至于数量,你来定。我见两张船票,便打个电报,让在德国的朋友定个大些的公寓房,见一张船票,便定一间小的。”
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退一万步,就算她喜欢上了白谨行,也不可能在二叔回来前,就跟着他远走。他应是在初见面,或至少在刚刚,觉察到了她无心结婚,才决定要提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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