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骛清把军报留下,让参谋去山外发一份相同内容的新电报,通知附近的几个军阀,自己即将和林东一战。生死战。
“他们会帮你?”白谨行问。
“自然不会,”谢骛清答,“但会抢着善后。”
他们会等着谢骛清和林东斗出个你死我活,再去收拾善后。
谢骛清一个革命将领,没钱没油水没矿没鸦片,只有枪炮,落败了最多为他们补给武器,少个人干扰他们种鸦片。而南方军阀素来擅长和革命军今日合作、明日翻脸,从不觉得革命将领是什么大威胁。林东对他们的意义则大不同了,一旦林东落败,无论是兵还是府中财产、鸦片田,还有地盘都是大家要争抢的肥肉。
谢骛清无法在明日歼灭林东的全部兵马。他须人善后,彻底断了林东的退路。
谢骛清到了驻地,几个团长见到他都慌了,问他怎么回来了?
这一仗的凶险大家都懂,见谢骛清闯入危局,不由着急。
谢骛清没多说,带众人进了帐篷里,深夜点灯。
一团团长给谢骛清讲了敌军几路兵的情况。有一个重点,对方带了一个炮兵营,有十八门火炮。而这里只有一个炮兵连,六门炮。
“他们现在驻扎在哪里?”谢骛清问。
“江对岸。”
“林东是个小心的人,来了不熟悉的地方,必然会等着天亮再行军,”谢骛清带大家到铺在桌上的沙盘前,“天亮前,我们先渡江,抢一个先机。”
“我给你三个团驻防,”谢骛清先对白谨行说,“牵住林东左翼的两万人,”他指沙盘一处山林,“不要正面迎敌,拖住他们。你带一团参谋走,他对那片山林最熟。那有瘴气林,想办法诱他们进去。”
“还有毒气阵?”白谨行惊讶于南方打仗的方法多样。
谢骛清笑了笑:“这次我们命好,山林瘴气每年在清明后起来,霜降落下去,现在正好用上了。”清明节刚过,瘴气正是起来的时候。
谢骛清让人把全部防毒装备给白谨行。
没清点装备前,白谨行还奇怪谢骛清为什么不撤兵,等到拿到防毒装备,懂了,全部装备也就够两个团用。
后路一面是悬崖峭壁,一面是瘴气林。前路已被林东堵死,只能正面对战。
“下午三时,你带着一个团撤回来,从背后突袭林东,”谢骛清手按住白谨行的肩,“日落前,我们或者一起死,或一起庆功。”
白谨行笑:“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死,你有想同你合葬的人,我也有我的。”
谢骛清意外,瞧向他。
白谨行在两年前就知道何未和谢骛清谈恋爱,而这位老兄的意中人,倒是从未说过。
“大我十岁,在南京等我,”白谨行笑着说,“余下的,回来说。”
谢骛清点头。他从手腕上摘下表,和白谨行对了时间。
白谨行郑重敬礼,果断离开。
谢骛清严肃回一军礼,看着他离去。
他叫住要跟出去的一团参谋,轻声叮嘱,如果下午三点前正面对敌失败,炮兵连会发讯号。到时候让参谋拦着白谨行,不要回来救人:“带他和剩下的弟兄们从瘴气林走,如果防毒装备不够,还有几个小溶洞能藏几百人。”
一团参谋领了军令,对着谢骛清敬了一个军礼,看了一眼自家一团团长,难过地走了。
“看这依依不舍的,”二团团长笑嘲一团团长,“这是参谋啊,还是老婆啊。”
“有没有句能听的话?”一团团长笑着骂了句。
白谨行一走,谢骛清再无笑容,看其余部下。
剩下四个团,一共八千人,须迎战林东的主力五万人。胜算至多五五开,这五成自信还是来自于这些受过现代军事化教育的中级军官。
“现在是凌晨1点,十分钟后大家动身。凌晨六点,四团绕到这里,”谢骛清点着沙盘上江东的无人村落外,“包抄他们的右侧,给我拖住一万人。林骁你带三团,在六点,准时突击这里,拖住另一万人。”
谢骛清最后道:“我带一团二团,渡江,正面迎敌。”
众将领命,齐齐敬礼,离去。
谢骛清戴上那块表,身边只剩下王堇。
他从裤子口袋掏出两块包装未拆的军用压缩饼干,给了王堇一块:“战死可以,饿死就不值得了。”
他身上常带的干粮就是这个和巧克力,吃不了太多东西,热量高,扛饿。
王堇愣了愣,眼睛突然红了,他们今天前半段路坐车,山路太颠簸,这个小副官吐得不行,就没吃东西。他没想到,谢骛清全注意到了……
谢骛清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让王堇去叫一二团的营连级军官都到帐外。
他则在安静的帐篷里,打开那个还没来得及写一个字的日记本,找到钢笔,笔尖在白纸上停了许久,在想如何写。
他平日谨慎,除了电报不喜写过多的字,一个人的字迹、措辞都能暴露出各种隐藏信息,所以谢骛清不喜欢写,不想给人太多了解自己的线索。
他喝了口热水,以何未喜欢的白话形式,简单写下:
四月十六日,林东一战前夜。山麓湿气重,正值雨季,恐明日渡江前有大雨,若涨水,影响渡江时间。清明刚过,这一战若能胜,也算能告慰往昔葬身山林的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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