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示意石小果小点声:“快别说了,何老师还在看你呢!”
石小果抬头,冲何老师嘿嘿一笑,又把头转过来:“反正待会儿要调座位,我就先坐你这儿不走了啊。”
和年级里某些班主任完全相反,何老师从不拿名次排座位,一直按的都是身高。
这个岁数的小孩儿正是最长个子的时候,往往一个假期回来就变了样,几个月不见能蹿一大截。所以每个学期的第一节早读课,何老师都要替大家调整座位。
许愿没意见:“你坐呗,不过咱俩肯定当不成同桌。”
石小果个头高,和陈诺江潮他们差不了多少,一向被安排在教室靠后的位置。
许愿身高偏低,通常坐在前三排,即使这个假期长了两公分,也没办法和石小果坐在一起。
石小果倒是不在乎这个:“只要别让我坐单桌就行。”
初二(3)班原来有五十名学生,上学期结束后转走一个。剩下的同学两人一桌,无论怎么排座位,总有人得单独坐。
“放心吧,没人单独坐。”石小果话说不收声儿,何老师坐在讲台上听见了,“这学期咱们班有个新同学,每个人都能有同桌。”
最后一排的江潮耳朵很灵:“真的假的?”
“这都要上课了,哪有新同学?”他抻着脖子往前面一个劲儿地看,“老师你别诓我们啊!”
话音刚落,早读铃声响起。
熟悉的音乐前奏里,教室前门处传来一声简短的男声:“报告。”
往后的很多年,每当许愿回想起十三岁那年的戚野。
印象最深的,不是他除夕夜立在废弃旧楼顶端摇摇欲坠的模样、不是北风天里脸上那道结了薄薄一层冰的伤口、也不是水族箱旁小板凳上,奋力用网兜捞鱼时分明嶙峋的肩胛骨。
喊完那声报告,男孩站在门口。
没穿那件穿惯了的、发旧泛白的桃红色棉衣,他全身上下都焕然一新。新的书包、新的衬衫、新的裤子,脚上甚至还踩了一双雪白干净、没有一点儿污渍的球鞋。
不知道是因为这一身新衣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惯常漠然的眉眼多了点儿温度。
罕见的柔和几分,没有往日那么疏离冷硬。
除了这一身新衣服全是春夏之交的轻薄单衣外,一切都很好。
第10章我想和戚野同学当同桌。……
教室里,包括何老师在内,大家一起愣住。
西川地理位置偏北,一年中冬季时间比较长。遇上极端天气,四月里还会降雪。
今年春节早,放假早,开学也早。
眼下是二月下旬,气温依旧很低。尽管大家按着规定穿校服,在没有暖气的室外,还是会套上厚实保暖的外套,戴着毛茸茸的围巾和手套。
而戚野什么都没有。
没穿那件桃红色棉衣,没戴许愿见过的粉红绒线帽,更没有什么围巾手套。
西川二月的漫长冬季里,他就穿着一件不加棉的白衬衫、一条只有薄薄一层布料的黑色长裤,背着一个崭新的、看起来很结实的牛仔书包,一个人站在教室门口。
走廊尽头开了窗,冷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在男孩跑了一路,微微出汗的额头上。
他顿时打了个无法克制的寒噤。
“卧槽牛逼啊!”江潮一向没心没肺,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我穿这么点儿不冻死也得被我爸打死!”
他说话声音不小,坐在前面的同学听见了,顿时哄笑起来。
陈诺警告地瞪了眼江潮。
年纪不大,班里那些哄笑的同学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单纯在笑江潮。
但许愿坐在座位上,愣愣看着戚野。或许是她的错觉,走廊里的风每吹进来一次,他脸上那点难得出现的柔和就消弭一分。
慢慢的,寒风里,男孩眉眼重新冷下来。
又恢复了往日波澜不惊、生人勿近的冷漠和疏离。
“戚野是吧?”同学们这么一闹,何老师反应过来,冲他招手,“来来来,快进班。”
她没提他怎么穿这么少,随手从讲台旁抓起一件一直放在那里、很久没人认领的校服:“咱们学校要穿校服,不然要扣分。你先凑合穿一下,等中午午休让班长带你去买。”
最后一排的陈诺应了声好。
戚野从何老师手里接过校服,道了声谢,动作利落地套上。
其实他并没有许愿想得那么不开心,没穿桃红色棉衣的主要原因,纯粹是真的不能再穿了。
尽管从颜色到款式,里里外外都是完全的女式外套。但那件棉衣确实给他提供了大半个冬天的温暖。
直到因为没有其他御寒的衣物,一穿再穿,从破损处露出的棉絮越来越多,怎么补都补不好,终于不得不放弃。
今天戚野穿的这一身,是没搬回西川前,好心的社区工作人员给他的。
那时是春末,工作人员给的是应季的衣服。尺码大了些,不太合身,他没舍得穿,一直小心收好。
昨天晚上才重新拿出来。
这是戚野目前唯一一套,能穿出来正经见人的衣服。
刚穿上的时候他还有点儿隐约的高兴,毕竟一年到头,他基本没什么新衣服。那件穿糟了的桃红色棉衣,也是在旧货市场里淘到的。
可惜这身衣服并不适合现在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