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档警员停下来,打开旁边另一台电脑里的视频,拖动进度条,让他看墙上的投影仪:“就像这样?”
——定格处是一个在海水中,挥动着多条触手,却长着一张人类扭曲面孔的“怪物”与特警搏斗的画面。
陈禾看着那张布满了沟壑的,痛苦的老人面孔,犹豫了下,点点头:“对。”
“这个已经解决了,现在人在医院。”敏锐地看出他的情绪波动,警员向他简短解释了下,让他不用特意遮掩:“我们就是干这个的,不会因为‘被找了麻烦’而记仇的。”
“……”被看出心里想法的陈禾抿了下嘴,没说话。
“你似乎对我们警察有一些误解。”警员看了看他,点了他一句,但很快便关掉投影仪,回到了正题:“第九条,继续?”
“……第九条,异能物有‘生存’与‘变强大’的本能。在这种本能驱动下,它们会有意识地想要获取周围能够使自己变强的特定力量因子。融合状态下,这种本能对觉醒者也会造成极大影响。”
“我所知的力量因子有,地星、光明、金星与冥王星等;它们对应的颜色分别为,绿色(青色)、白色、金色与未知——冥王星的力量因子似乎与其他力量因子不相容,甚至有敌对关系,会互相摧毁吞噬。但我目前还没有发现、或者说,没辨别和理解到。”
“因为融合后,周围的其他颜色也很多;但由于与‘我’无关,我也就暂时没办法分辨出来。”
“看来,你的能力还需要升级啊。”警员敲下键盘,看他一眼,开了个玩笑。
他看不见的陈禾旁边安安静静的西装娃娃真实之眼就:“……”躺枪?
“那还有呢?没有了吗?”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声音,还准备继续往下打的警员停住手,看他。
“没有了。”陈禾摇头。
“……”警员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沉吟了下,最后还是直接问:“你对‘真正觉醒’这件事情,就没有什么看法吗?”
“比如,你自己到底是怎么觉醒的;还有,你到现在也亲身经历了,加上你自己在内的两宗觉醒事件了,你对那个,能真正让异能者觉醒的‘觉醒契机’,就没有一点儿自己的见解吗?”
“……其实,”陈禾默了默,在真实之眼聒噪的鼓(激)励(怒)下,选择向他坦白:“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觉醒的。”
“……”
他太过于诚恳的态度,让警员无语当场。
……
[“我就是在家里睡了个觉,早上一起来,就发现它在我的床尾巴上了。”
“老实说,真的挺像个鬼故事开头的——就是那种,无名炮灰被鬼搞死,然后主角出场,查明真相进行连续追凶的那种。”
“当然,我感冒了;但是,今天早上,全世界都在感冒,而且,全世界也确实都觉醒了,我绝对不是什么特例。”
“你要问我‘契机’的话,我觉得,如果单从唐晓月身上来看,可能是跟某种情绪有点关系;可是,我也认为——我个人认为啊——不可能,那些觉醒的人,在觉醒之前,都和她是一个情绪吧?就算是我,恐怕也不太符合这个条件。”
“我的视觉联结,是可以让别人,也短暂地看到自己和其他人的异能物。但是,你们应该也发现了,就算看到了,那两位警官也并没有真正觉醒的意思,就连吴晓生也没什么变化。”
“我想……比起问我这种……说不定,你们办了那么多案子的真警察,可能会知道得更多一些也说不准。”
“当然,如果连你们也总结不出规律的话;我觉得,或许、我是说或许啊——这个‘契机’,就是只能够自己探索、探究出来的。”
“而现在这整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有可能,随时因为某一个连自己都不清楚的契机,而获得真正的觉醒……毕竟,就像生死一样,觉醒这种事,总不可能还分个三六九等吧?”]
“……”看着监控里长发青年一脸“开摆”的表情,肖队长立刻皱起了眉,张口:“这种人,就该把他扔进队里练一练……在这儿都没规没矩的,成什么样子!”
“少来。我们这儿不是垃圾场,可不是什么都收。”宋城元凉凉地戳破他的心思:“他的家庭条件是不太好;可不加选择地收了他一个,按照以后‘觉醒者可能源源不断地出现’这一点,之后再有越来越多的其他觉醒者,比他更可怜,我们部门怎么自处?国家又怎么自处?难道还全都收了吗?你给钱?还是其他只是缺了个契机、但什么错都没有的其他纳税人给钱啊?”
“给他一个做志愿者的机会已经不错了——搁在昨天,就他这样能把三岁小孩儿丧哭的脸,做志愿者都不够格。”宋城元斜睨监控里的长发青年,不咸不淡:“再说了,也是他自己选的。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你替人家瞎操什么心。”
“我那是……!”脚边的蓝色猎犬已经竖起了飞机耳;肖队长涨红着脸不肯承认,嘴硬:“我就是单纯看不惯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跟他可怜有什么关系!”
“哼。”对他再了解不过的老对头也是老搭档宋城元嗤了一声,下意识就想继续怼他;然而主位上的部门老大却在此时发了话。
“你们怎么看?”白令紧紧捏着笔,压抑着自己头部的生理疼痛,问两边,特殊调查部目前所有的最高决策层:“‘契机需要自己发现,但也不分贫穷老幼,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身上’——对这个总结,你们怎么看?”
“……”肖队长、宋城元和其他人都沉默了下来;良久,才有整理了一早上各种资料的副手先缓缓张开了口:“……我认为,他说的,不一定就有道理。”
“但……很贴近目前的真实情况。”
副手摊开面试单旁边,厚厚一摞的簇新案件资料,在其他人也跟着打开复印件的动作中,严肃表示:“这是我们目前已经整理出来的卷宗。”
“外国和其他省市的案例暂且不论,在我们本市今早发生的七十多宗(还在持续上涨)的案件,发生的地点、觉醒的当事人,都是不论身份,性格、生活环境也没有什么特别多的共同特点的。在已经安全解决、没有伤害到当事人的十几起案件里,这些当事人基本都是没有什么‘觉醒契机’的概念的。”
“他们在做笔录时,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当时只是出现了某个想法’;或者,像陈禾这样,‘自己也不清楚弄不明白’的。”
“而易星和童蒙也说,他们在被动‘视觉联结’时,确实看到了自己的异能物:一个是花,一个是蛇;吴晓生同样如此——可他们也的确没有因此而得到改变。”
“这说明,只是‘看到’,确然就是不一定能对‘真正的觉醒’产生多少帮助的;想要觉醒,还是得自己探索……或者像这种运气好,一觉醒来,自己就觉醒了的。”
“我们必须为此而做出更多、更快的准备——只是在官网上发布招聘,恐怕已经远远不够了。”副手说。
“……”众人默然了一会儿,头顶的三叶草舒展着,教导员捧着保温杯,声音很慢:“你的意思是,想要马上加大力度,面向全社会进行招聘?”
“……是的。”副手说完,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认为刻不容缓。”
“但这就相当于直接向全社会公布‘异能’的存在了。”宋城元看着年轻的副手,提出:“既然觉醒是不分人物性别、没有门槛的,那么,万一、哦不,是这道发布,一定会提醒更多的人——包括一些犯罪分子和潜在的犯罪分子。要是他们反而因为这个无意中觉醒了异能,我们该怎么办呢?”
“并且你不要忘了,”他提醒说:“从昨晚到现在,在所有部门中,我们特殊调查部的人,觉醒率一直是最低的……我不是说,什么涉及权利或者地位的问题。”
“我只是想说,在看了那么多起案宗后,你觉得,我们赤手空拳的,跟那些异能者真正搏斗起来,胜算到底能有多大?”
“……”副手开合了两下嘴唇,嘴巴微微收拢。
“还有。”宋城元转头看了一眼监控画面上的陈禾,又看回他,淡淡:“——这个‘意外’我就不说了,我们说回正常大众。”
“虽然现在是小王在负责这件事,可今天早上的前几批简历你也接手了。到现在为止,那些投了简历的人,究竟来了几个?你心里面应该也有数吧?——反正据我所知,这一上午了,真正主动来的,也就这家伙,和那个吴晓生两个人。我说句不好听的,两个人也就是都刚好穷得叮当响,来这儿碰运气、讨饭的。”
“能自己迅速找到官网这种信息渠道,并且及时进行职位投递的人都尚且如此;你又怎么能保证,你在向全社会发布了之后,那些本来就没那么相信政.府.部门,又真正觉醒了异能的人,就愿意来挣这‘仨瓜俩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