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好寂寞。」
这句话总是没办法说出口,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说,「没关系。」
──允钰
今天是yan光普照的大晴天。
我踩过被日光映出块块光斑的走廊,朝病房走去。
坐在病床上的老人家看起来状况很不错。
掺杂些许灰se的丰厚白发整齐的向後梳拢,身上的和式病人服合身且平整,服贴的衬着他宽厚、笔直的身躯,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您今天的状况很好啊。」我开心的说。
「是允钰啊,吃过没有?」
没等我回答,老人家露出和蔼的笑容说:
「刚刚好,我这里有个便当,你趁热吃。」
边说,老人家边在棉被里0索着,不一会儿从里头拿出一个包裹完整的ren纸尿布,我忍不住退後两步,躲避尿布散发的可怕气味。
「允钰,这便当是刚刚做好的,我特地为你留下来,你要快点吃。」
我错了,他的状况还是一样糟。
费了好一番唇舌才把他手上的旧尿布拿下,这时候我也差不多jg疲力尽了。
在一旁看戏的护士小姐看起来非常开心,她微蹲下身t对老人家说:
「董事长,有这样的孙nv每天都来关心您,真幸福。」
我的笑容有点尴尬。
「我不是董事长的孙nv。我是他孙子的员工。」
啊!这样啊,我误会了真是对不起。年轻的护士害羞地低头致歉着,看向董事长的眼神有着来不及隐藏的同情。
董事长应该没有看到,因为──
他正忙着将一个八公升的垃圾桶戴在头上。
※※※
董事长因为痴呆的关系住院後,来医院看他的人就越来越少。
刚开始企图讨他欢心,期望得到好处的孩子们,在看到他这副神智不清的模样,也日渐失去了兴趣。
当儿孙们在法庭上为了父祖财产争破头,本来该被承欢膝下的老人就被放置在医院,日渐衰败。
一开始被老板派到医院来,也是期望能拉拢这位长辈的心。现在,老板也对董事长失去信心,但我还是照常来探望他。
反正我本来就要到医院来。
「董事长,我们来玩西洋棋吧。」
我得意地拉开後背包。
「听说玩棋能刺激脑部活动。我特地准备了棋子送给您。这种木制的,0起来温润也b较暖手。」
见到棋盘和棋子,被垃圾桶遮住一半的眼睛,露出孩童般欣喜的光芒。
董事长下棋时十分清醒,走法锐利、积极;五次的棋局里,我以三b二险胜。
「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收拾收拾随身物品,刚站起来的时候,董事长突然出声说:
「这些棋子都是你亲手雕的吗?」
「只是些小玩意,董事长喜欢就好。」
「……居然连马的眼睛上都仔细的镶了黑曜石。」
董事长将现线从棋子移到我脸上,他的眼神沉稳又睿智,彷佛那些痴傻、脱序的行为,只是他无聊时想出的游戏。
「我昨天帮你排了命盘。不久之後,你会遇见一个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我笑了笑,对董事长挥手道别。
但,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声音。
争执的声音。
「……不能进去是什麽意思?这是我爸爸的病房,现在还是探病的时间,为什麽不能进去?」
「因为郑老先生的情况b较特殊,太常接受探访的话,他的情绪会受到影响。而且郑老先生吩咐过,除非他答应过,不然谁也不能进病房……」
也许我在最糟的情况下打开了房门。
说话声乍然而止。
门外,与董事长有八分相像的壮年男子与娇小的护士僵持着。一见到我,那张严肃的脸立刻皱起眉,令人望而生畏。此时的他,与老板有七分神似。
不愧是父子。
「总经理。」我恭敬的点了头,「我先走了。」
背对着他离开时,我依然能感觉到视线。
郑国义的注视就像箭矢般直直对准我的後背,不论经过多少转角、走下多少层楼梯都无法摆脱。
当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奔跑。手心里满满都是冷汗。
※※※
一再的赶稿、修改、被老板辱骂、图样被狠狠地丢在地上;再赶稿、修改……经过不知道多少次如此的循环,当结束一天工作的时候,夜空中的月亮已经高高升起。
我已经习惯当最後一个离开工作室的人。
关掉所有电器,设定保全系统,在回家的路上,路边彩券行的喧闹声x1引了我的目光。
以hse为基调的店门外围了一大群人,每个人的眼睛都专注紧盯着电视,几乎跟
', ' ')('餐桌一样大的薄型电视上淡入一大片青绿的草皮。
──啊,原来世足赛开始了。
连这样想的时间都没有,从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nv孩子紧抓着我。
「你支持德国还是荷兰?」
「咦?」
「德国还是荷兰?」
「欸……德国……吧?」
我不确定的笑着。
nv孩就回头朝着彩券行的柜台冲去,而她的右手不知道为什麽还拉着我。
「我压德国赢!」nv孩说。她的声音像玉石般清脆,「押两万!」
「小、小姐!你是认真的吗?」我几乎被吓呆了,「两万不是笔小数目。」
「我知道,那是我打工一个月的薪水。是我下午当家教、深夜在超商打工,拚了命才能存下来的钱。」
「既然这样,你何必……」
「因为今天是值得庆祝的好日子!」
她看着我,眼神透亮而兴奋。我才有机会仔细的端详她,刷白牛仔k、格纹衬衫、棕se的长卷发和一双jg神奕奕的大眼睛,是个抢眼的漂亮nv孩。
「好日子?」
「我终於见到我哥了!你知道焰彩宝石设计工作室吗?就在那里。」
她指着不远处有着红se壁砖的大楼,也就是我不久前才走出来的地方。
nv孩露出灿烂的笑容说:
「那间公司的老板,就是我哥哥。」
我要摆脱这样的生活,
就算必须一辈子都带着假面具,也在所不惜。
──逸涵
没有希望了。
知道钱全部被拿去当作医药费时,我只有这个念头。
也许我能早上到超商打工、晚上当家教,努力再存四年……拼命一点,也许三年就能再存到出国的金额。
但那时考得到现在这麽好的分数,还能再拿到教授的推荐信吗?
我不抱期望。
瞬间被改变的未来、妈妈不知何时才会复元的身t、之後复诊的费用、还有永远无法成熟的爸爸……这一切的一切都带来很大的压力,我几乎放弃了自己的未来。
直到找到那本笔记。
在帮妈妈整理东西准备送去医院时,我在衣柜身处找到一本笔记本;t积b手掌略大一些,深红se的y皮jg装外壳,因为多次翻阅而皱起的纸页感觉很陈旧。
我好奇地翻看,赫然进入一个不曾想像过的世界。
原来这是妈妈上班时的纪录,上面详细记载如何不着痕迹的抓住新客人的心、如何哄骗客人花钱买礼物给自己、怎样从竞争对手中抢走客人……种种奇妙的人x攻防让我眼花撩乱。
在目不转睛盯着看时,一张名片从纸页中滑了出来,这张名片让我在绝望之中感觉到一道曙光。
──也彻底改变我的人生。
※※※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我不停地安慰自己。
站在已被预约的包厢里,心跳b全力跑完一百公尺跳得还快。领结有没有歪?衬衫是挺的吗?我能不说错话,乾净俐落的留下一个好印象吗?
我紧绷的模样惹得打工的前辈一阵讪笑。
「虽然我们店里的客人都是大老板,但他们也是人,不会这麽计较你的服装仪容啦。你也工作快一个月了吧?不用紧张。」
我用僵y的微笑回应他。
这个ai照顾人的男孩并不知道,虽然我已经工作一段时间,也见过为数不少在报章杂志上才见得到的企业老板们,但还是会紧张;因为今天将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英喜集团的总经理,也可能是我真正的父亲──郑国义。
当他走进来,那张极具威严,沉稳端正的国字脸就跟电视上一模一样。我双脚颤抖得几乎站不住,只能靠不停走动来维持身t平衡。
「介绍一下吧。」与郑国义同行的男人有着憨厚的圆脸和肥滋滋的双下巴,他说,「今天有什麽新鲜的食材?」
我翻开菜单,边介绍说:
「跟张董介绍一下,我们今天有刚刚空运过来的波士顿龙虾,可以搭配水果酱汁;也有新鲜的鲑鱼佐黑醋酱汁,都是b较酸甜的口味,适合今天闷热的天气。」
「这种天气吃点清爽的东西是b较开胃……」
张董显然对推荐的菜单很满意。
「我推荐郑总,可以点黑松露炖饭或是烤野松菇。新推出的蔬菜卷也很不错,是用白萝卜包裹苹果、红萝卜和美白菇……」
「等等。」张董出声打断我的介绍,「怎麽你跟我介绍的是龙虾鲑鱼,介绍给他都是一些没有r0u的东西?」
「因为郑总正在茹素,我想推荐一些素食会b较方便。」
「你吃素!」张董讶异的瞪大眼睛,疑惑的看着郑国义,「我怎麽都不知道?」
「只是锅边素。我爸现在生病,我想为他发个愿。这件事没什麽人知道……小妹妹,
', ' ')('你是怎麽知道的?」
「知道是两位订位,我就收集了这几个月关於两位的报导。是刚好在商业杂志上看到的。」
「很细心,这里的服务真是周到。就点蔬菜卷吧。」郑国义看着我,露出从走进包厢里以来第一个笑容。
我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成功的留下好印象。
为了今天这次见面,我收集了郑国义所有的资料,还有他十年来的所有新闻、经历、轶闻,甚至研究过他喜欢的书籍、首饰、ai去的服饰店、酒窖,就连我选择在这家店打工,也是因为这里是他最常光顾的ai店。
前菜、沙拉、浓汤、主菜……餐点一份份送上大老板们的桌前,听他们越来越开怀的笑声,可以知道两人今天的用餐t验不算太差。
见到他们用餐完毕後准备起身,我高悬的心也稍微平静了下来。今天已几乎接近完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动作。
「张董、郑总,您们的外套。」
另一个夥伴与我一起将餐前挂起来的西装外套送上,甚至t贴的帮他们拉正肩线。
──只需要这一步。
在帮郑国义抹平背後皱褶时,我小心翼翼的将手移向他的头发。
「你的手脚似乎不太乾净。」
伴随轻蔑的笑声,我感觉到手腕猝然一gu强烈的刺痛。
郑国义毫不留情的抓住我的手腕,使劲地往反方向弯去。
「好痛!」
「咦?郑、郑总?我们的服务生做错了什麽事吗?对不起,她是新来的。」
较资深的同事不停道歉,可是他的话语并没有进入郑国义的耳中。郑国义笔直地看着我,浅笑着说:
「我就记得我见过你。你倒是跟踪我到了不少地方,居然连服务生都应徵了。说,你又是被哪个野nv人的唆使?」
「我妈妈是庄雅芬!不是什麽野nv人。」我不甘心的瞪着他,「你应该知道,二十多年前她是酒店的红牌,你常常去她店里光顾,还说过ai她,愿意娶她不是吗?」
「你妈妈说了什麽?说富家公子哥看上了她,但她不敌家庭背景的差异只好离开,所以忍痛生下你这个父不详的孩子?」郑国义哈哈大笑。「你知道我一年要遇到多少个被这种谎言欺骗,莫名其妙来认爸爸的小鬼头吗?」
我气愤地大喊:
「你有十一个nv人,还生了十四个私生子,没有理由我不是第十五个!」
「这也是你妈告诉你的吗?」
不,其实妈妈什麽都没有说,这些都是我从她的笔记本看来的。就连郑国义是我亲生父亲的事,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但这是唯一的希望,就算只有把万分之一的机会,要是万一郑国义真的是我父亲,我的人生就能被彻底翻转。
「小鬼,说一下你几岁?」
「二十二。」
「那就完全不可能。」
他手掌的力道放松了些,我连忙ch0u回自己的手,搓r0u着被紧捏的部位。
「我在二十五年前做了结紮手术,不可能有你这种岁数的孩子。」或许是看到我质疑的表情,他坦然笑了下,「不信,就拿头发去化验吧。你千方百计接近我,不就是为了这个。」
见到他这副无所谓的模样,那百万分之一的机会在我心中破灭了。
「不拿吗?亏我还蛮喜欢你的。在那些拚了命想挤进我身边的小鬼中,你是我见过最有脑袋的。」
我不说话。
我还能说什麽?
完全失去希望的学费和国外留学,还有紧接着要负担的母亲的医药费用、住院费用、复健费用,还有父亲的生活费,加上大学期间没有缴光的助学贷款,在捉捕郑国义时遗忘了的所有现实,如海涛般涌上心头。
我感觉到晕眩。
此时郑国义在我耳边的呢喃,就像恶魔的低语:
「如果你需要钱,我倒是有个工作可以交给你……」
※※※
郑国义答应我,只要能让赵允钰离开焰彩宝石设计工作室,就给我一笔钱。那个金额足够我出国留学四次。
我站在彩券行门口。手上是这几个月拼命收集的个人资料。虽然赵允钰非常低调、几乎是隐形,我还是透过郑国义的帮助拿到不少私密档案,那张清秀白皙到几乎脆弱的脸,也牢记在心里。
陷阱已经设计好,就只等着猎物。
我看着她往这个方向走来,身上穿着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西装外套、长版neng绿se衬衫和贴身窄管k。
她身上每一处都散发出让我厌恶的jg英气息。那种不懂人间疾苦、没有挨过饿、受过冻,不曾为了金钱苦恼过的一脸轻松余裕。
我把手上她的资料抓成一团,没有任何原因──我真的非常讨厌这个nv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