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每年神诞日前后,领主府收税的人再来,母亲都避免让她再露面,以免勾起那些大人不好的记忆。
珂斐尔讨厌这种“避让”的感觉,但她总是不得不松开手里的刀柄,沉默地听从母亲的安排。
没有什么刀兵能制住锐意渐盛的珂斐尔,除了被风霜摧折的母亲眼里积淀的满腔忧愁。那独属于成年人的忧愁像一张严密的网,时刻拽着年少的她不至于给家庭闯下不可挽回的祸事。
作为还不能独立生活的孩子,她犯下的每一桩罪,她的监护人都要为此负责。
但很快,珂斐尔就要十六岁了。
十六岁的她就像幼狮终于磨利了爪牙,身姿挺拔如山岳,弯弓猎狼轻而易举,成为了几个村落间最勇武的少年。
草原上的女儿向来成年较早,按照西部游牧民族的习俗,十六岁后的女儿将正式宣告离开母亲的爱巢,用自己的双手建立新的家庭。这也意味着她将独自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彻底与母亲切割开来。
她早已将家里墙壁上挂着的大剑磨得锋利无匹,数着日子盼望着这一天。
收税官离开后不久,就到了这年神诞节后的六月。
珂斐尔等来了她的成年礼。
草原的女儿在成年这天,亲朋好友会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在夜晚燃起盛大的篝火。
珂斐尔家里很穷,但作为西部草原上最勇武的少年,她的成年礼依旧出乎意料地热闹。戴着花环的少男们红着脸送来了家里最珍贵的羊奶糕和烈酒,最美的草原之花在风笛里跳舞,向她频送秋波。
在乡亲们以母神为名的祝福里,她从母亲手里接过那柄她日夜打磨、传承了几代的大剑,发誓从此捍卫谢菲尔德家凋零的荣誉。
相熟的少年们难得有了相聚的机会,个个喝得酩酊大醉,时不时发出一阵快乐的哄笑声,三两打着拍子相和高歌。
珂斐尔心里藏着事,克制着只喝了一杯酒,只鼻尖有些微微的酡红。她盘膝坐在人群最边上,为她的朋友们连吹了三曲风笛伴奏。
忘记说了,她也是这一代最出色的风笛手。
白鹰嚎叫着从爽朗的夜空飞过,四面无遮无拦,笛声被夜风送出去好远。
酒意渐渐在风里发酵起来,歌声次第稀落。
珂斐尔收起了风笛,渐渐不再说话了。她的目光从身侧的朋友们身上一一划过,梅格、艾希莉、奥利弗……
燃烧的火光映照在她褐色的瞳孔里,弥漫出一团微醺的感伤。
珂斐尔拍了拍身侧的梅格的肩膀,那大醉的少年迷茫地回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珂斐尔站起来抖抖身上的草叶,抱着剑悄悄离开了还在热闹的人群。
推开家门,在一片涌动的寂静里,昏黄的火苗装在老旧的风灯中,从门缝里透出柔柔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