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天成接到电话时被吓了一跳,程太太突然去世,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件事上,好多其他的事情都给忘记了,而且,他虽然在女儿的传授下学会上上网看看新闻买买东西,但毕竟打字生疏,不懂得使用网络和人交流,当时下了订单就忐忑地等着收货,也摸不准快递是不是真的能送到这稍显偏僻的地方来。
结果自己都快把这事忘了的时候,快递却送到了。只是现在这个气氛,搞这些会不会不合时宜啊……谷天成心里也没谱,摇着头签收了包裹离开,快递小哥则依旧留在原地等着。
「这人怎么这么慢……」
等了一会不见人,他有点不耐烦了,又拨了电话过去却被按掉,大概是马上就会下来的意思吧。
「真是的,要你给我省这点电话费吗?」
不满地又嘀咕一句,小哥愤愤地看向快递单上的名字。
「诶?刚都没注意,这俩人姓一样啊!该不会是一家人吧?早知道刚让那男的给一起捎上去了!」
下午用餐的人只剩下了三家,高天养夫妇和李家坐在一起,谷家人自己坐在一桌。程老太生前和两边都有接触,确切来讲,老人更像是两边勾心斗角的一个阵地。现在,这个阵地忽然消失了,彼此都在毫无预备的情况下直接面对对方,那种气氛,十分的尴尬。
谷家其实对高、李两家没有什么恶意的猜测,要说真对他们有什么成见的,也只有谷蔷一个人而已。但每次同在一个场合时候,李建那双总在谷蔷身上打转的贼眼全家人都看得清楚,所以每个人都对这人讨厌的很,连带着对与他们亲近的高家也没了好感。
可是今天有点不同,李建的目光虽然仍不住往这边瞟,但多了几分飘忽闪烁,甚至,似乎有点惧怕的意思。而平常一般不会看向这边的冯媛媛和那小两口,今天也好像总是偷偷地对自家斜眼观察。
谷天成不知道这几个人在打什么算盘,他心里有个想法,除了妻子晁凤花外对谁也没说起。他不知道现在这个当口做这种事是否合适,不过,作为一个有着几十年阅历的中年男人,他明白虽然死者为大,但生活下去的终究是活着的人。这场游戏进行到现在,虽然时间不长,但很多事情已经超出了可控制,甚至可接受的范围。虽说这些事情在现今社会里不算是稀奇古怪,甚至可以说是稀松平常,可是自己家里有两个对这些并不了解的女儿,已经在这次经历中被动摇了心态。
谷天成自认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对孩子宠溺的太厉害,总觉得只要有自己在一天,就不应该让孩子接触到太过阴暗的东西。他明白这种做法不太合适,他和妻子终归有老去的时候,介时若谷蔷和谷薇仍维持着这份天真的话,恐怕会吃到很多苦头。但是,女儿的前半生由自己照顾,后半生由丈夫照顾,一生幸福平安,不要经历什么太大的风雨,天下做父亲的,大多都抱着这个一样的想法吧。
关于未来的丈夫,谷天成倒是不担心谷蔷,孙耀阳那孩子虽说是富家子弟出身,但长相人品各方面他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真正该担心的还是谷薇。
谷薇脸上的胎记不是没办法去除,但是因为是最难治疗的红胎,又是长在脸上,面积也很大,手术费用相当昂贵。并且,去除胎记的年龄越小越好,价格与效果都会好很多,但女儿小的时候谷家又确实拿不出那笔钱。后来姐妹俩慢慢长大,生活起居、读书上学全是费用,治疗可能达到的效果也在慢慢减弱,到了现在这年纪,可以说即使做了手术,想要变成和姐姐一模一样的程度也绝对不可能了。
若是普通家庭的女孩子脸上长快胎记,生活难是难了点,但也不是太大不了的事。偏偏谷薇又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姐姐,两人一卵双生,站在一起看着相似却又天差地别,谷蔷美得浑然天成,而谷薇就活脱脱像是一个残次品。买东西还怕比较呢,那些男孩就算愿意亲近谷薇的,看到姐妹俩这情况也望而却步了,所以这孩子别说终身大事,到现在连男朋友都没交过一个。这种事情当爹的再着急,也不可能去大街上绑个女儿中意的男人回来,有心把棺材本拿出来给谷薇做手术,能做成什么样是什么样,但她本人却死活不同意,打死不愿意为了自己的相貌把家里抽空了。一拖再拖,一拖再拖。
当时伊凡珠宝的人找上门的时候,谷天成觉得这游戏太过蹊跷,本来不打算参加。可是一方面是谷蔷执意要来,另一方面,那十万元也确实让他心动。有了这笔钱,自己家不用再加入过多的花费就能帮谷薇做手术,这种机会并不是天天都有的。来到这里,十万变成了一百万,可以说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但遗嘱又偏偏规定了这笔钱只有谷薇一个人能决定怎么花。家里的人都跟她谈过做手术的事,但这丫头总是神秘兮兮地拒绝,一毛钱也不愿意拿出来,后来谷蔷在她面前掉了泪,她才勉强答应等游戏结束后会去除了胎记。
到这里,应该说谷家的问题已经全部解决了,要做的也只是等游戏结束安安稳稳离开就好。所以谷天成对两个女儿依然天天研究线索,查找资料的行为不以为然。天上没有白掉馅饼的事,这游戏的蹊跷感在他心里一直没有消失,总觉得会有一个真相隐藏在后头。他没有年轻人那股子好奇心和无所畏惧的精神,那个真相不知道是好是坏,所以他不想女儿们触碰到它。谷蔷和谷薇的研究一直一无所获,他看在眼里也安心,但事情不会总是如他所愿的发展下去,程太的去世把很多原本隐藏着的东西都推到台面上来了。接下来的时间,来自其他人的猜疑、冷漠,甚至陷害都会找上这姐妹俩,即使自己可以挺身而出保护她们不受到身体上的伤害,但心灵上难免会见识到很多人性丑恶的一面,这个,就不是自己能阻止的了……
所以,为了避免那样局面的发生,尽管觉得不太合适,谷天成犹豫了半天,又和妻子交换了眼色之后,还是站起身来,慢慢向高、李两家的桌子走去。
那边谷天成一起身,这边几个人就留上了意。看他往这边走过来,心里都打起了鼓。这个节骨眼,每个人都希望谷家能拿到东西后见好就收,放弃继续加害其他人的想法,所以谁也不愿意和他们接触,恨不得在谷家人眼里自己就是个隐形人。
谷天成在他们眼里大概是除了吴德凯最神秘的人物,来了这里以后就跟度假似的,对游戏也不上心,也不主动做什么事,有点懒懒散散的样子,脸上又总是挂着看似和蔼亲切却高深莫测的笑容。高天养一度觉得比起孙耀阳,这个人才是真正难对付的那个。
早上程太刚走,谷天成这会又主动地往向来不多接触的众人这边走来,是否说明他们完全没有要收手的打算?他又想做什么?怎么做?随着那慢慢靠近的脚步,每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李兄弟、李太太、小高、小郭、胜利,好啊。」
谷天成看起来有点局促,和每个人都一一打了招呼。
「谷叔好,快请坐。」
虽然心里恨不得他走得越远越好,但面子上却没法表现出来,郭小蕊把椅子往天养那边挪了挪,给谷天成腾了个地方。
「哎,好,好,谢谢,谢谢。」
唯唯诺诺地应答着,谷天成在椅子上坐下,开了开口,又闭上了。
「谷叔有事要说?」
高天养心里打着鼓,不知道这个男人这番表现是真的还是作伪。如果是假的,这演的可就太真了点,果然是老狐狸!
「是有点事,可是……唉……」谷天成摇了摇头,叹口气,「这事情真不该这个时候说的。程太太早上才刚走,真是世事难料啊,挺好的人……」
「是啊,我们也真是没有想到。」高天养话里有话地回了一句,又问道,「谷叔要说的事和程阿姨有关?」
「没有,没有。」谷天成连忙摇头,「我是觉得吧,这个游戏一直到现在都处处透着蹊跷。我也不知道你们两家现在有什么收获没,反正我看我家那两个丫头是没想出什么主意。现在伊老板到底是个什么目的我们也不知道,但是咱们各家各户之间起点猜疑恐怕是难免的。这些事我懂,但总觉得有点不合适,你们说,万一那伊老板起的是坏心,那咱们这各自为营的,是不是有点不安全?」
「是啊,谷叔您说的有道理。」
高天养心里冷笑着与他演戏。
「所以,我想咱们剩下这几家是不是该团结起来,走得近一点?吴兄弟那边露面的少,几天没见着人了,你们两家咱们可是天天碰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却总是这么隔道墙似的相处,各自也别扭是吧?」
「谷叔,您的意思是?」
几个人都有点弄不明白这人想说什么了。
「唉唉唉,人年纪一大就爱啰嗦,我又绕远了。」谷天成急忙收口,又有点尴尬地道,「其实我是想说,这几天咱这院子气氛着实是怪了些,压抑的人心里难受。刚好,腊月十九是我家那俩丫头的生日,我想请大家都到我们那去,咱们坐在一起,吃吃饭,说说话,消除一下隔阂。游戏结果是什么咱谁也不知道,但毕竟各家都已经有了不小的收获了,犯不着都处心积虑的把彼此弄得像仇人一样,你们说呢?」
「谷大哥,看您这话说的,我们怎么可能把你们当仇人呢?小蔷那么漂亮,小薇人又可爱,我们可是喜欢得不得了,但又怕贸然亲近让你们不高兴呢。」虚与委蛇的事情还是冯媛媛比较拿手,立刻就把谷天成的话接上了,「只是,您这消息可透露的有点晚了啊,这才剩几天时间,我们想准备份大礼都有点来不及呢。」
「这话就见外了,我就想几家在一起坐坐,可别说什么礼物的事。」
谷天成听了这话连连摆手。
「谷叔这才是见外呢!过生日收礼物是天经地义的事,您觉得没必要,但小女孩的心思您可没我懂,到时候我和天养肯定好好给两个妹妹准备一份礼物。」郭小蕊接上话头,顿了一下又说道,「再说,现在各家都有天上掉下来的一百万,我们心里都知足的很了,对那遗产其实也不是志在必得,也就是玩的心重一点。而且反正我们也是什么都没琢磨出来,差不多都放弃了,反倒是多交个朋友收获还大一些,所以,您也别跟我们坚持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