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他觉得这个主子浑身上下有数不清的毛病,但那双眼睛却像是某一种精怪的眼瞳,仿佛连他肚子里的腹诽,都能瞧的一清二楚。
他本该惧怕龙厉,并且敬而远之,但久而久之,反而在龙厉极为严苛挑剔的一道又一道命令下,从年轻气盛的年纪,熬到了过了而立之年,总算有了沉稳慎重。
龙厉从未对他们说过要忠心不二,他太熟谙人心,最不屑的便是愚忠,所以他不怕任何人背叛,因为有信心不会踩入任何人的圈套,即便是自己的亲信。若有人背叛,他势必会让对方挫骨扬灰,因此没必要对身边护卫再三耳提面命,若他们不蠢,便不会选择跟他为敌。
这样的一人……无心无情,铁石心肠,竟然也能娶到那么好的陆姑娘?不过慎行想了想,陆丫头到了靖王府后,曾经生过一场大病,怎么都醒不来,差点就悬了。
该不会,陆姑娘就是那时候脑子烧坏了的?
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否则,寻常姑娘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跟这样的男人朝夕相处,甚至不是唯唯诺诺,曲意奉承,有时候,慎行甚至觉得,王妃已经要爬到爷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这么一想,最可怕的人不是爷,反而是王妃吧。
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物降一物。
“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一道清滑的嗓音传来。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慎行摸了摸鼻子,当发现话一出口的时候,顿时后悔了,不由地重重拍了一下自己那张管不住的嘴。
但奇怪的是,龙厉这回却只是沉默着,但眼神不再那么漠然,沉吟许久,才从薄唇挤出来一个字。
“嗯。”
慎行险些掉了下巴。
该不会,他们家王妃脑子坏掉了也就算了,他们爷的脑子也不好了?!
一个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没几天心情好脾气好不发火的主子,竟然对女人死心塌地,而且看上去完全沉迷其中,甘之如饴?
这算不算一种自甘堕落,自暴自弃?还有没有尊严啊?
而那一刻,龙厉则想的是,当初他不曾善待陆青晚,往后,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对她好,当然,这样温柔宠溺到了极致的想法,他是绝不会开口跟任何人说的。他自己知道就好。
“爷,老王爷请您住在他的府上,不过刚才老王爷的亲随说,老王爷喝醉了,不过提前让管家为您准备好了下榻的客房。”谨言早已对自己那个表情太鲜明的弟弟习以为常,慎行武功一流,但常常没个正形,还得他还要为这个三十出头的弟弟求情,只是看看主子的神情,那张脸总算不太难看,这才迎了上来,说起正事。
“等入了夜,按照计划行事。”龙厉言简意赅地丢下一句,随即上了马车,离开了千媚。
翌日清晨。
雪白的帐幔半虚掩着,龙厉只着白色寝衣,慵懒地倚靠在床头,隐约能够看清美男初醒的轮廓,犹抱琵琶半遮面,更显魅惑人心。
只是这一幅画面,再美再动人,但对于一般人而言,无福消受。
谨言慎行两兄弟止步于五步的距离之外,两人双眼半垂,知道主子刚起床的情绪最不稳定,当然不可能挑战主子的底限。
谨言直言不讳。“爷,您想的没错,干城的守城军,果然不止五万。”
龙厉一开口,嗓音还藏着刚睡醒的惺忪,光是听着都极为蛊惑人心。
“有多少?”
谨言面色凝重,有所顾虑。“以属下的观察,守城军的数量,至少有七八万。干城的汉子粗犷勇猛,生来便有一种蛮力,是天生的勇士。而且,干城以优良马匹闻名,金雁王朝的战马,有一半是出自干城,身矮体健,能够应付远程奔波。”
“一座城池的守城军,五万已经是极限,若是再多,难免落下个拥兵自重的罪名……”龙厉的嗓音略沉,还带着些许的沙哑磁性,不像是往日那种清滑调侃,总是杀人如麻的音色。
谨言点头。“爷,就算干城有十万守城兵,他们一路南下,到京城至多能跟禁卫军打个平手,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老王爷就敢撸起袖子跟着康伯府和寿王胡来?”
觉得自家大哥说的没错,慎行附和道:“更何况,康伯府虽然暗中勾结不少武官,但若要临时调兵,就算将帅拿出了身边的一半虎符,还得拿到皇上手里的另一半虎符,只有两个虎符同时使用,持符者才能获得调兵遣将的权力。”
龙厉并未沉默太久,他轻忽一笑,唇旁的笑容有些飘渺不定。“你们能想得到的,康伯府当然也想得到。一旦京城有异动,在纺山脚下可以赶来的兵力至少有十五万,再加上禁卫军全部出动,足以将他们全部歼灭、血染全程。可见他们打的主意,并非蛮干,而是智取。”
“爷,您有把握可以劝服老王爷吗?”
“劝服?谁说是来劝服的?”一道轻蔑的笑声,从白色帐幔后飘过来,听上去极为轻描淡写。
谨言慎行对看一眼,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他们的计划不就是来阻止龙纯发兵吗?
“蠢。”龙厉嗤笑一声。“若是龙纯不发兵,怎么坐实康伯府和龙锦的造反罪名?”
犹如被一盆冷水浇下去,两兄弟这才明白了主子之所以不远千里亲自来到干城的真正原因,眼神划过一抹懊恼,是,他们实在是太蠢了,连这一点都没想通透。
龙厉的语气异常骄傲。“本王就是要让他发兵,也算是带他们这群蛮人,见识一下京城的繁荣昌盛,兴许是他们这辈子都见不到的,就当是本王给他们的赏赐。”
午膳时分,依旧是老王爷派人来传唤,在一处花厅内摆好了宴席,只是这一回,桌上没了酒壶。
龙纯老王爷姗姗来迟,他白皙光滑的面庞略有浮肿,眼底有着淡淡笑容,给人一种此人难以捉摸的感觉。
他瞥了一眼龙厉,发觉这个年轻的侄子,总是显得高深莫测,他感受到龙厉骨子里的一股邪气,那是他有别于其他王公贵族的最大区别。
他轻描淡写地问道。“靖王远道而来,便是贵客,说起来你我也是亲叔侄,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开门见山,我还能瞒你不成?”
龙厉不怒反笑,并不见半分惊惶。“皇叔指的是何事?”
龙纯呵呵一笑。“守城军有多少人,当然是直接问我这个城主最清楚了。”
很显然,龙厉让手下去调查龙纯的底细,此事龙纯也听到风声了。
龙厉依旧坐在位置上,甚至连坐姿都不曾改变一丝一毫,他气定神闲地笑了。“喔?老皇叔当了二十多年的城主,还不肯把权力下放给你的儿子们?听说堂兄弟们一个个跃跃欲试,为了新城主这个爵位,已经抢得头破血流了吧。”
见龙厉跟自己打起了太极,龙纯冷笑了下,眼底的笑容更单薄了几分。“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爵位罢了,也能让他们闹得鸡飞狗跳,实在是给我丢人现眼,也让靖王看笑话了。”
“皇叔,你的大儿子龙翔马上要三十岁了吧,您让他再等下去,迟迟不肯向朝廷申请将王位传承下去,就不怕晚年无人给你送终?”
龙纯纵然是同样出身于帝王之家,见惯了皇族之间的各种算计,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一点,龙厉的坏,可不是传闻,他的嘴毒辣到了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程度,可是偏偏又让人碍于情势,无法发作,这才是最可悲的。
龙厉此言一出,当下龙纯变了脸。
“靖王,这是我的家务事,你很感兴趣?”
他垂下眼,俊脸是没了表情,嗓音听不出半分起伏。“如果皇叔不知道该选哪一个继承爵位,本王可以给你一点建议。”
龙纯嗤之以鼻。“你知道我有多少个儿子吗?”
“皇叔一生爱美,风流倜傥,垂怜过的女人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不过,若本王没记错的话,皇叔府内的是六子八女,至于流落在外的还有三个儿子,各自收在皇叔在干城的三处别院里,最大的今年十岁,最小的,好像才五岁……”龙厉慢条斯理地击掌,和颜悦色地笑。“那年,皇叔已经四十有七了吧,这算是老年得子了吧?”
没想到这些常人不知的隐秘,甚至自己的儿子妻妾都不知晓,但这个千里迢迢赶来的靖王,却了解的巨细无遗,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题外话------
元旦快乐啦小可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