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一阵天旋地转,红线口中的话哽在喉中,戛然而止。
言烨极精准擒住红线的手,一把将她拉下,他险险侧过半身,以掌抵肩托着她后背,将她稳稳按坐在树下,整个动作惊起两人周边枯叶轻荡,又簌簌落下。
红线睁大了眼睛,惊讶地一动不动。
言烨感觉到红线的身体不再乱动后,便放轻力道,压低声音:“人来了,莫出声。”
将将回神的红线怔怔地点点头,僵着身子不再动弹。
这时,林外忽而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马蹄声,言烨的呼吸愈发放轻,红线也不自觉绷紧神经,紧张起来。
小太子这般劳师动众,究竟是要捉谁?
“舅舅,此趟皇城出去,你多多保重,莫要再回来了。”
不远处停下一辆马车,一个模样青涩的少年掀帘从车上跳下来,他一身锦衣玉袍,似是世家子弟。
少年张望打量四周,着急地催促车内之人:“舅舅快走吧,夜渐深了,太子的眼线还布在我府里,言瑾不能离府太久,愿舅舅一路平安,恕言瑾不能远送。”
“言瑾?”红线惊讶,“他不是你……”
她转头望言烨,见他眉目紧锁,正警惕地盯着前方那行人,便闭嘴,继续听他们的谈话。
“太子?呵……一个毛都还没张开的狡猾小子罢了,若非生于皇后之腹,他如何是这东宫之主?可恨当年舅舅我下手不够狠辣,让他们母子从火里逃了出来……”车帘再次被掀起,一名中年男子探身出来,言语之间俱是怨怼。
言瑾惊道:“火?当年东宫那场大火是你……”
“是我又怎样?你母妃优柔寡断,有为后之姿,却无为后之果断,当年皇后并林相合手击垮容家,她却仍只懂哭啼哀求皇帝,不晓得该借此时机奋起,筹谋规划夺得一席之地,以致舅舅我逼不得已直接对东宫下手,却不想一招败落,令我容家藏头露尾这般年,令舅舅我如今被那小子逼到这般境地,东躲西藏,犹如过街之鼠!”
言瑾面上复杂:“所以,这些年太子身上发生的事也都是舅舅你……”
“自然是舅舅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舅舅我虽离朝政,但到底当年根系旁支俱在,再借由你那不成器的母妃威势施压,能容舅舅使唤的人自然不少。言瑾你莫要在意,虽那太子近些年是谨慎些,但到底有漏子可循,你平日多规劝规劝你皇兄,某要秉着什么兄弟、君臣之道,为君才是正经,待舅舅归来,必定将你们扶上这东宫之位……”
言瑾满脸不可置信:“舅舅!你怎么还如此!你还想拖皇兄下水?太子虽不近人情,但到底也是我九弟,你怎么……”
“什么九弟!天真!你们皇家可从不会有什么兄弟情深……”
“容大人。”不知何时,言烨收回按住红线的手,缓步从树下走出来,“皇家有没有兄弟情,容不得你一代罪之身来置喙。”
他衣摆拂过,牵起脚边落叶飞舞,叶声轻浅悉索。
这时,天间有夜云浮来,遮掩半束月华,言烨半隐半现立在树下,身上的衣袍银纹在月下粼粼折光,泛着冷意,一如他森然的面色。
“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该在……”言瑾惊道,“你设局骗我!”
言烨面容慢慢从阴影下浮现出来:“八皇兄将人藏得深,言烨只好如此行事。”
他转而抬眼看向车上的容炳,道:“容大人,逃了这些年,也该同孤回宫了。”
话落,周边隐匿的铁甲卫刷刷持剑而出,将马车同容家一干死卫团团围住。
容炳面上阴沉,他边说边借由死卫的掩护慢慢往后退:“小儿妙招啊,诱我出城,自己特地候在此处埋伏,倒是老夫棋差一招了。”
而言烨没打算给他机会,冷声下令捉人。
霎时,刀光剑影,乱了一林寂静。
红线头回见到这么大阵仗,呆呆愣愣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于是她靠近言烨,轻轻拽上他袖口,指尖捏诀准备着,防止他也搅进这场刀剑。言烨感觉袖上一沉,自香玉散发出的冷香灌入鼻腔,他微微出神,待回过神来,他便下令让众铁甲卫收拢,速战速决。
然而,容家死卫用刀狠戾不顾头尾,生生从铁甲卫的包围圈里撕破一道口,容炳见机跑出来,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抓住不远处的言瑾,就架到他的脖子上,喝退铁甲卫:“退开!”
铁甲卫见状纷纷停手,不敢轻举妄动。
死卫并肩合拢,隔开一众铁甲卫,护住容炳后退。
言瑾不敢置信:“舅舅!我是言瑾!”
“舅舅知道。”容炳回道,手中匕首却无撤下之意,“但你也是皇子,瑾儿莫怕,他们不敢动你。”
言烨冷声道:“容大人说笑,而今不是我等动八皇兄,是你这罪臣,对皇子兵刃相向。”
同时,红线手里抓着的袖角滑走,言烨慢步走过去,他脚下枯叶轻起轻落,整个人不疾不徐、不慌不忙。众铁甲卫随他向前,一步一步逼近容炳。
不消片刻,容炳被逼退到崖边,面上怒意升起,神情忽明忽暗,猛地将手里匕首贴近自己侄儿脖颈,落下一条血痕:“都别过来,小心你们的八皇子!”
他双眼通红,布满血丝,怨恨地看向言烨:“原来你全都算计好了,一步一步将老夫逼得退无可退,原来是等老夫自投罗网!”
言烨:“容家如此境地,全因你而起,你以为手握皇子之命,便能逃脱?相反,若八皇兄因你容家霍难,依父皇的脾性,容家上下,连同容妃,一个都不得豁免。”
言瑾闻言一惊:“舅舅!你还要连累母妃么!”
而容炳自觉走投无路,只顾自己挣扎保命:“莫不是你想舅舅我死?莫忘了,平日言钰、言瑾,舅舅我可是偏疼你的!”
那头两相吵嚷,红线皱眉拉了拉言烨袖口:“莫不是你真不管言瑾死活?他再如何,到底还是你兄弟。”
“你法术可还灵光?”言烨压低声音同红线道。
红线蓦地想起自己先前隔音术失灵的事情,心虚道:“许、许是灵的吧。”
“好。”言烨道,“稍后孤引开容炳注意,你尽力救下言瑾。”
红线眼中一亮:“好。”随即撒开手里的袖子,捏诀准备靠近崖边,不想言烨感到自己袖口一轻,转而握住她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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