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时日, 来剑阁挑衅红线的人不断, 居远岱下令剑阁中人不许干涉,红线便只好被迫一日日任劳任怨地去前门赶走他们。每回回来的时候,她都会偷闲趴在竹舍外那棵大树上将言烨望一望,再去弄些糕点蜜饯或是果子甜汤什么的, 让人给他送进去。
如此一段时日过下来,红线渐渐习以为常。只是她不知道, 她从剑阁厨房搜罗出的吃食,却大多都填入了元清的胃。
头先几日元清还乐得有零嘴吃, 到后来他发现他们的这位新剑主往他们竹舍里送的全都是甜食,他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的牙都快甜腻歪了。
于是这日在收下红线送来的枣甜糕后, 他着实吃不动了,便端着这碟子糕往厨房赶,预备将它送回厨房。
然而不想,他在路上见几名师兄师姐围作一堆碎嘴闲聊,便顿脚听了一耳朵,他们谈论的正是这位新剑主同他们大师兄的事。听完,元清恍然大悟,端着手里的糕点好比端着热炭,吃也不是,扔也不是,只好又将这碟子糕原封不动地端回了竹舍,推到他大师兄面前,面色古怪,欲语还休。
他此异常之举,引得言烨皱眉,言烨不解道:“作甚?”
元清端端正正跪坐在言烨面前,认错道:“师兄,此番确是元清错了,元清年幼不知事,竟没发觉剑主师叔每日送糕点来竹舍是另有意,元清不该贪嘴独食了这些日子里所有的吃食。”
他这一番话说得言烨疑惑,言烨将手中竹册放下,问道:“你方才可是出门去了?”
元清点头:“是。”
言烨问:“是否路遇了什么?”
元清又点头:“是。”
他性子直,言烨问了,他也无意遮掩,便将路上遇到的那些师兄师姐口中的言论都同言烨说了。
不想,他说完之后,他这位大师兄却并无太大反应。
言烨只是微微皱眉,将他话里的某些词句重复道:“他们说我红鸾星动?定风剑剑主投我以木桃?”
元清睁着圆眼耿直地点了点头:“是啊。师兄不常出门,元清出门的机会便也不多。定风剑剑主师叔几次三番送糕点果子给我们竹舍,元清以为其他师兄师姐们也都是有的,可直到元清这趟出门才知,原来剑主师叔只独独送了我们竹舍,元清记得,每回来送点心的同门都传话说是给师兄你的。所以师兄师姐们言,剑主师叔定是对师兄你有意,此举正效仿诗经中先人行径,投师兄以“木桃”,望师兄报之以“琼瑶”呢。”
说完,元清一脸认真地想了想:“师兄,是否我们也该去外面挑些瓜果点心,送去剑主师叔的闻香阁?”
然而言烨听完,面上仍是没有动静,只又将竹册执起,淡淡道:“不用。”
元清不解:“可剑主师叔都已多次向师兄投桃表情意了,师兄总不该什么都不做,任师叔日日巴望着我们竹舍里的动静吧。”
言烨面色依旧如常,同往常一般寡淡道:“既如此,那竹舍往后便不收外来之物,她定风剑剑主送来的一干物什,你皆拒了。”
元清吃惊,他以为他师兄会想出一个更巧妙的解决方法,或是干脆当面去回应这位剑主师叔的情意,可没想到他一言道出,竟是直接拒了剑主师叔每日送来的“木桃”。
元清尚是少年,年岁浅,未经历男女春心,自然也无法断言他师兄这般行径是否合适,但既然师兄都让他这样做,那他只需照办便是,左右剑主师叔情意的对象也不是他,他不必为此头疼。
于是,红线派人送往竹舍的东西忽然就被拒了,她有些意外。但意外过后的几日,她仍派人又送了几回,到最后竟是连人带东西都踏不进竹舍的大门了,红线这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于是下一日,她提早动身,趁门外一干江湖散人还未至,早早地在剑阁大门上罩下一方结界,护住大门,敛下今日打架的心思,便提着定风剑,前去敲响了竹舍的大门。
“说了不收便就是不收,大师兄无意剑主师叔,怎生你们就是不听呢?!”门一开,少年骂骂咧咧的声音从竹舍内迎面而来。
红线敲门的手忽地顿在空中。
“无意?”她注意到少年话里的重点,疑惑地重复道:“你大师兄无意我?”
元清这才意识到这回上门的不是往日来送吃食的同门了,而是剑主师叔自己,立时,他嘴里骂骂咧咧的话猛然一止,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剑、剑、剑……剑主师叔……”
红线不明白他方才话里的意思,于是又问道:“无意是何意?”
元清立马察觉到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顿时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回、回、回师叔,元清不知。”
红线奇怪他的恐惧:“无意二字从你口中而出,你如何不知?我方才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说你师兄无意我,那你告诉我,这无意二字是何意?”
元清不敢直视红线,哆哆嗦嗦低下头,一个字都憋不出。
红线见他半天不回应,便干脆不问他了,提剑将他扫至一边,抬步跨入竹舍:“言烨,元清口中的无意为何意?他说不清,你来同我说。”
红线手持定风剑,乃现任定风剑剑主,元清不敢拦,也自知拦不住,便顺势随红线的一推佯装往门外一跌,就此钻出竹舍,并且极有眼力见的不再跟进来竹舍。他知他师兄身份特殊,剑主师叔定不敢随意欺辱,所以也就极放心地将竹舍留予他们二人,决定待他们谈完自己再进去。
于是,当红线神经大条地走入竹舍时,竹舍中空无他人,只言烨一人一身白袍坐于廊下,听见红线走入院内的动静,淡定放下手中竹册,面无波澜地将他那一双盲眼睇来,看向红线的方向。
红线瞧见他这一身淡然,不知怎么的,心里极不是滋味:“方才院外,我同元清的话你可曾听见?他口中那句无意是何意?”
言烨皱眉,不答,面朝着她的方向。
红线见他面上表情仍旧未动,顿住,忽地疑惑:“你莫不是认不出我?”
她翻身上廊,自来熟地同言烨面对面一同坐在这廊下,奇怪道:“不该啊,虽说你眼盲瞧不见,但你我十年相处下来,我知你其他四感皆灵,这会儿怎会凭声音无法辨认出我?”
言烨不答,面上依旧静默,注意力随她动而动,到眼下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前的正前方、红线正坐着的位置。
红线几番询问皆未得到回应,她忽而忆起小太子那一世,她刚从天宫回来的那一段时日,他当时也是气得不理她。于是红线猜测,小瞎子此时或许也是如此,便“哈哈”一声笑道:“我知晓,你定又是在同我置气,我现下未隐身,正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你若是再装瞧不见,我可不会信了。”
而言烨,对她这一番话毫无波动,面上淡淡,只平静道了一句:“师叔有礼。”
红线闻言,眉尾一挑,看回他:“你当真记不得我?”
言烨不答反问:“师叔每日派人送来竹舍糕点吃食是何意?”
红线道:“送糕点来的小弟子没有将我的话带到吗?我说读书费脑,送些吃食过来,自是想让你得空放下手中书册,醒一醒脑。”
言烨轻“嗯”一声,道:“师叔的住处好似离竹舍不远,每日,师叔于剑阁大门处忙完回来,尚有闲心爬上竹舍外大树上窥望,如何得不到空自己送来?”
“……你怎么知道?”红线好一阵哑,双颊忽地腾上几分热度,“你何时知晓的?”
她自下决心修习凡人武功后,便很少使用仙术,她偷窥他时没用上隐身术和敛息术法,可她用了凡间武功中的收敛声息之术啊,她这一身武功放在凡人里不算差,如何一下子被他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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