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请完安,幼枝把人留了一会儿,才让红袖送他出去。
红袖说:“太子殿下可真是严于律己,哪怕王爷抽不开空,黄先生又让小世子气走了,太子殿下还是往文华殿去了。”
幼枝蹙了蹙眉,“……哪有半点少年心性。”
“小世子倒是有少年心性。”红袖提醒道:“小姐难不成忘记那一日气得黄先生拿着一把戒尺追着他跑来了凤仪殿?黄先生到现在都还没消气,不肯进宫呢,连小公子在宫外碰见黄先生,都莫名挨了一顿骂。”
“比起世子爷,太子殿下省心呀。”
她这么一提,幼枝思及那日的鸡飞狗跳,摇了摇头,“省心就省心吧。”
红袖劝完幼枝,又去了御膳房,幼枝一人在镜前坐了许久,突然有只毛茸茸的家伙咬了咬她的裙尾,幼枝俯身把狸奴抱上来,如今小狸奴已经是只大狸奴了,幼枝捏住它的脸问道:“又到哪里去骗吃骗喝了?”
“喵。”
大狸奴无辜地叫了一声,躺倒让幼枝揉肚皮。
幼枝见状轻轻地笑了笑。
几年前,她给薛蔚下了毒,但那并不是致命的毒药,只会令薛蔚神智尽失,痴痴傻傻,而薛白在肃清过朝堂,威震群臣以后,并未登基称帝,恰巧庄妃又在此时产下一子,薛蔚又早已答应将此子过继于她,是以薛白以薛蔚的名义昭告天下——立幼贵妃之子为太子,从嘉王辅政。
薛蔚给她五年荣宠,她留他一条命,无关风月,只求问心无愧。
她从未爱过薛蔚。
幼枝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归元寺的住持在后山找到她,那了然的目光似是参透世间种种,他低喃着禅语:“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不动则不痛。
幼枝闭上眼睛,她这一生,恨大过爱,是以步步为营,日日苦痛不堪,若是能有来世,惟愿无爱亦无恨。
时日渐晚,入了夜,圆月当空。
幼清近日着了凉,风寒未愈,喷嚏连天,薛白见他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把人拉进自己的怀里,摩挲着他的手指,“不舒服就回府。”
“不行。”
幼清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中秋节得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薛栗一听,嘀嘀咕咕地说:“阿爹,要不是我差点放火烧了归元寺,你们根本就不记得你们的亲儿子还在山上关着,中秋节也不打算和我过。”
幼清瞟他一眼,扭头就问薛白:“他怎么反应过来了?”
薛白的目光扫向歪三倒四的薛栗,薛栗立即站直,薛白这才平静地回答:“岳丈和岳母同他说的。”
幼清信以为真,抱住薛白在他的怀里蹭了几下,美滋滋地说:“反正有一个比我更傻的,爹爹和娘亲再也不能说我坏话了!”
薛栗捂住眼睛,有点欲言又止,但是他又怵薛白,只好自暴自弃地说:“我肯定是你们捡来的儿子。”
薛白只是低头安抚幼清。
见没人搭理自己,薛栗没一会儿就开始无聊起来,他又正是坐不住的年纪,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到,和薛白说了一声就开溜了。
幼枝那里看得分明,她拍了拍薛仁,“你去和栗栗一同玩吧。”
薛仁道:“儿臣这就去。”
薛栗在闯祸前,是同薛仁一道在文华殿上课的,他老早就把皇宫摸得清清楚楚,薛白一颔首,便直奔后花园来捉蛐蛐儿。
“薛栗。”
薛仁才出声,薛栗就头也不抬的“嘘”了一声。
他穿着一身锦袍,却不嫌脏,又姿势不太雅观地跪趴在草丛前,瞪着眼睛不知道盯了多久,小手倏然一按,蛐蛐在手里横冲直撞,薛栗又赶紧用另一只手捂住,他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眉开眼笑地说:“终于抓到了。”
薛仁静静地望着薛栗,并不好奇。
薛栗自顾自地逗了一会儿蛐蛐,突然问薛仁:“你玩不玩?”
薛仁摇头,“不玩。”
“你天天板着脸,跟个小老头一样。”薛栗笑嘻嘻地拉过薛仁的手,把蛐蛐给他,“很好玩的。”
他想了想,补充一句:“比把黄先生惹急,追着一路打还好玩。”
薛仁盯着手里的蛐蛐,“先生很喜欢你,他总是说你大智近妖,但是玩物丧志,对皇叔也颇有微词。”
薛栗沾沾自喜道:“先生真的这样夸过我?”
薛仁点了点头。
薛栗见他神色认真,明明是自个儿贪玩误事,胡扯道:“爹说我家只能有阿爹一个人是傻的,但是又不能让阿爹发现他傻,只好委屈一下我,让我玩物丧志,陪他一起傻几年了。”
薛仁闻言皱了皱眉,不赞同道:“皇叔不应该这样。”
一听见薛仁说薛白的不是,薛栗立刻把他拉到自己的统一战线,“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叫薛栗?因为阿爹生我的时候,没有吃到糖炒板栗,念念不忘,非说我看起来跟板栗似的,爹太宠阿爹了,居然答应了!”
薛栗说到这里,颇有些愤愤不平,“小爷我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到底哪里像板栗了?”
“……”
“我叫薛仁是因为母后希望我日后为人仁厚、为子仁恤、为君仁爱、为友仁义、为父仁和。”薛仁低声道:“我的生母只是冷宫里的一个罪妃,她做错了许多事,是母后把我接来身边,她尽心尽力地抚养我,连我的太子之位都是因她而来,我不想让母后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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