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走愈远,喧声也渐渐弱了,同行的将士一个个离去回家了,玉清辞也并未阻止,行伍之人,本就是多年未归,想家也是正常,这样一来,身边也只剩下发小楚潇了。转眼到了玉府门前,两人翻身下了马。许是近家情怯,看着门口熟悉的石狮子,玉清辞牵着马却是怎么也不敢进去了。
“怎的,你还不进去,”楚潇看不得玉清辞在门口踌躇的样子,“伯父可要等急了。”
玉清辞正要应她,却见那朱漆大门突然开了,入眼是一抹鲜亮的青色,却是幺妹清锦迎了出来,“我一听这敲锣打鼓的,就猜是你回来了,阿姐,还不快进来。怎的还戴着面具呢,莫不是怕被人劫了去?”
“没大没小。”这样说着,却也伸手解去了戴了三年的面具,露出一张清冷坚毅的脸来。
“姐姐越发美了呢。”
“可不,这些年若非戴了面具,你阿姐还不知要勾了多少人去呢!”这两人一唱一和,倒叫玉清辞不好意思起来,微红了脸。
“嘿哟,清锦妹妹,怎的你家就你一个人出来了,伯母他们呢?”楚潇颇有几分好奇,调侃起来。
玉清辞虽未开口,一双眼却也是望向了自家小妹。
玉清锦却是轻笑一声,“阿姐,你可别恼,母亲一早便上朝去了,阿爹恼你不辞而别,叫我们都别理你,我可是偷溜出来的呢。”
“小锦,父君这些年来可还安好?”
“你一声不吭地走了,阿爹整日整夜地睡不着,就怕你哪磕着碰着了。他又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嘴上怨你,可你每每寄信来,十次有九次是他先抢去看了。只怕他这会儿早就坐不住了,只是还得你先给他个台阶下。阿姐,你呆会儿可要好好向阿爹认错才是。”
“小锦,这三年苦了你了。”她素来冷然,做不出什么亲近之态来,这会儿瞧见自家妹妹脸上肉少了些,有些心疼,忍不住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头。
“这本就是为人子女该做,为女子者,唯孝当先,哪里当得苦字。倒是阿姐你,我瞧着却是黑了也瘦了,一会儿阿爹瞧见,又要心疼了。”玉清锦听得自家冰铸的姐姐关怀的话,心底暖暖的,原本被抛下的不忿也散去了几分,脸上的笑意也更生动了。
“咳咳,你们要秀这姐妹情深也请先回去。”楚潇看了这场面却有几分眼疼,她可没有什么嫡亲的姐妹,母亲风流,姐姐妹妹的倒是一大堆,个个对她虎视眈眈,不过她也不好惹就是了。只是这玉家,也真让人羡慕,相王不好美色,府上只一夫二侍,比平常稍有些家底的人家的夫侍还要少。当年生玉清锦时损了身子,这些年来也只得二女一子,府上也少有那些个腌臜事。
“你还不走?我这儿可没有给你的饭。”玉清锦见这家伙杵着不走还说些酸话,心里就来了气。玉清辞却是嘴角微翘,这两人倒像是天生的不对盘,一见面就吵。
“真是无趣,走了!”楚潇利落地翻身上马,马蹄扬起尘灰,卷了玉清锦满身,她登时气怒:“呸,好你个楚潇,别让我逮着你!”
“哈哈哈哈……有本事来追啊!”楚潇一夹马肚,跑得却是更快了,转眼便消失在街角。
见楚潇走远了,玉清锦发作不得,便转向自家姐姐:“阿姐,咱们进去吧。”说着伸手拉住了玉清辞的手,径自向府中去了。
“还未问你,怎不见府中门房?”玉清辞甫一推开大门,却未见前院有半个人影,有些疑惑。
“早跟你说过啦,阿爹与你置气呢,人都被叫去花园了,他老人家想晾你一会儿呢!”
“若有人来拜访,可怎么好?”
“我说你怎么老爱操心呐,不过与我一般年纪,却成天扳着张脸,你有闲心想这个,不如想想呆会儿如何哄阿爹吧。”
“父母在,不远行,父君怪责是应当的。”
“你可真是块朽木,”玉清锦一脸恨铁不成钢,“阿爹心有郁气,你说两句软话哄哄怎么了,依我说,你费心让阿爹开心,才是为孝呢!”
玉清辞却是愣了愣,昔时所受教导让她受不得半分逾矩,与父君也不似清锦那般亲近,不过想来,清锦所说也有几分道理。
相王府内摆设无一不精致,主君平日颇好些风雅之事,府中景致皆是走了文雅之道,入目首先是大片的湘妃泪竹,如今正值初秋,竹叶微微泛黄,却有藤萝依附而上,颇有几分雅趣。林中多有君子兰,白芷,风信子,菊等隐于其间,虽是初秋,亦不乏花香。品种虽多,却不杂乱,更胜布局,怎一个巧字了得。
玉清锦见她看得仔细,笑着道:“阿姐,你一去三年,我看这府中景致也没甚趣味,今日你回来,只觉得这园子也亮堂了几分呢!”
“府中倒也没甚变化。”玉清辞淡淡接了口,不知人又如何了呢,心中浮上一道淡雅的身影,有些怅惘。
又穿过一道回廊,两人已进了后院,入目便是主君的汀兰院,玉清辞的心倒是愈发忐忑:当日是她少年豪气,看不得玉华一败再败,不顾母亲再三阻拒,自作主张去了前线,连父君也未曾告知。
心里想着,脚下却也未停,缓缓步入了汀兰院。却见那院子正中显眼位置放了张躺椅,相王主君华氏正躺着看一本帐薄,四周仆婢者众,先前惦念的门房也在旁边站着。
“阿爹好生惬意,锦儿也想躺躺呢!”玉清辞还未开口,一旁的清锦倒忍不住了。
“你这没正形的丫头,又去哪野了,你是家中的顶梁柱,倒还不如慕儿听话懂事。”华氏轻斥,言语间却难掩喜爱之意。
玉清辞见他们这其乐融融的模样,倒有些羡慕。
“父君,不孝女清辞回来了。”玉清辞走上前来,便跪了下来。
华主君收起面上笑意,“我道是谁,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玉将军呐,我哪当得你如此大礼,将军跪错了罢?”
“父君,女儿知错了,我不该任性,劳您为我受累了。”
“阿爹,你看阿姐也知错了,阿姐奔波一路,如今正是疲累,便原谅了她吧。”
“你倒愿做好人,我又没叫她跪!”
“哎呀,我的好华美人,你大人有大谅,便原谅了阿姐吧。”
“没大没小!好啦,还跪着干什么呢,倒似我苛待了你似的,过来我瞧瞧。”
玉清辞听话地上前,任父亲四下打量,眉眼间却是掩不住的笑意。“瘦了,也黑了。”相王君拉起玉清辞的手,语气颇有些心疼。
“阿爹果然嘴硬,先时还生气呢,这会儿倒心疼上了。阿姐这一回来,我就失宠了。”玉清锦佯作吃味,语气颇为忿忿。
“你们呀,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真不知你们何时能懂点事!”相王君作出一副气怒的样子,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疼宠来。
“所以阿爹才要多管管我们啊!”玉清锦却是上前摇了摇华王君的衣袖,透出满满的依赖。
“调皮,”华王君宠溺地点了下小女儿的鼻尖,又转向了大女儿,“清辞,你过了我这一关可不算什么,你母亲还等着你的解释呢。”
“待母亲回来,孩儿自会向她请罪。”
“好了,你今日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华王君摆了摆手,便叫两个女儿先退下了。
玉清锦又一路陪着玉清辞去了东厢房清心院,这两姊妹自小亲近,院子也都在东厢,正是这相邻的清心院与君兰阁。玉清辞甫一回家,对府中各院着实有些生疏了,亏得了有清锦的陪同,才未落得迷路的境地。
“阿姐,我可是安全地把你送回来了,你回去可得好好说说这滴珠,好几日前便在我耳边念叨,问你为何还不回来,可烦死人了。”
“小姐,你可回来了!”许是听到了声音,有个小丫头径自从里面跑了出来,满脸激动,眼睛里好似溢出了光。
玉清辞心中暖暖的,你走的那么远那么久,回来却依旧有那么些人关心你,如清锦,如父君……
千帆散尽,归来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