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庆大厦摸爬滚打半年,她早已学会识时务,也早已学会不拖累。
讲不出留下来陪他同生共死的话,她心里明白,留下来只能是拖累。
她要尽快赶去尖沙咀,去找阿坤哥帮忙——
所以当楼安伦拎着铁棍挡住所有人,她如同两人讲好,飞快逃离。
身后钝器击打皮肉声音发出闷响,让人汗毛竖立。
这是她第一次离古惑仔械斗这样近,也是她第一次开始恐惧死亡。
楼安伦再能打,他毕竟断了一臂,还不知对方有没有枪
双腿不停向前,再向前,听到他哽在喉间一声隐忍闷哼,泪水夺眶而出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已记不太清。
记忆再次连续出现,已经是在医院,手术灯亮起,任炳坤自责蹲在墙角,抱着一头红红绿绿头发揉乱,头深深埋在膝盖里。
她还记得她去了尖沙咀,呼吸都快停止,好容易找到任炳坤,却看到一个陌生脸孔。
他六十多岁年纪,身材肥硕,指尖夹着一根雪茄,眸光犀利逼人:“整个红港,只有我能救阿伦。”
彼时,她还不知眼前这位,就是振合帮真正话事人。
她的声音颤抖:“求你,救他”
肥斌高高坐着,俯视着她,“我可以救他,但你要应我一事。”
再赶回金店仓库时,楼安伦浑身都是鲜血通红,早已看不出本来面貌,身旁倒了一地死人,至少三十个。
任炳坤同她一起送楼安伦就近医院,直接推进手术室。
肥斌没有来,来的是他身边红棍,低声提醒她:“大佬可以救他,也可以要他永远从红港消失,你应下的事,尽快办好。”
无声的威胁。
杭爽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哀求:“可不可以过完年”
“最迟元宵,”红棍道,“大佬等不了太久。”
“阿嫂,阿嫂!”
杭爽从回忆中抽离,才发觉任炳坤已经不知叫了她多久。
她回过神,用手背抹一把泪:“他怎么样?”
“出来了,”任炳坤长出一口气,“医生讲没大事,都是外伤,养着就好。阿嫂,你要不要看下小伦哥”
冲进病房。
医生和护士还在围着他,病床周围好几台机器,不知什么功用,还在滴滴响。
见她进来,道:“你是阿爽?”
杭爽点头。
“病人还在昏迷,一直叫你名字,”医生笑了笑,安抚她:“他也是骨头够硬,肋骨几乎全断,一声痛都不叫,只叫阿爽。”
杭爽听得眼睛一热:“他”
“无事,内脏都没事,好好养伤便好,最近选举整个红港古惑仔越发猖狂,要钱就给,拿命赌什么”
医生只当他们是被古惑仔堵住要钱死硬不给。
杭爽道了谢,送医生出门。
任炳坤跟护士去交费,病房终于安静下来,可以清晰听到他声音,带着嘶哑和无力,脖颈和太阳穴的青筋却暴起:“阿爽走快走”
她走过去,握住他放在被子外的手,轻声道:“我在,我没事。”
也不知他究竟能不能听到,奇迹一般,楼安伦终于安静下来,呼吸渐渐均匀绵长。
“阿爽”
“我在。”
“阿爽”
“我在这,我在你旁边,听得到我吗?”
他皱眉,声音虚弱:“阿爽你应不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