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有宫女引领着欲言并冯元凯及另外两位太医,出了福禧斋,来到南边一间静室内坐下——这间屋子正是平时太医们商讨太后病情跟书写方子的所在。
——这是宫里的老规矩,御医们开方子,都是要在另外一处房间集体商讨过了再拟出来上呈。
欲言先是从内务府的宗卷里调出了太后这几日服用的药方,一一认真阅过,然后这才开始动手写着方子。
不一会,欲言便将药方拟好,然后呈与冯元凯。
冯元凯看了眼方子,只微笑不语,便递于另外两位御医。
这赵御医与李御医看完方子,心中便止不住冷笑,终究是黄毛丫头,哪里会看什么病,董成谨后继无人,这杏林堂到现在还没垮掉真是奇迹。
“董小姐,容老夫问一句,你这方子上尽是升麻桑菊,牛蒡蝉衣这些发散之药,太后寿高体弱,前几日又受了风寒,我们这几日人参黄芪灵芝日日不敢停,都未曾调理过来,你却用这些个寒凉之物,太后金玉之身非同小可,董小姐还是在商酌一下罢。”说罢,竟将方子递回给了欲言。
欲言双手接回方子,只低着头道:“太后那日实则是脾胃受了寒气,所以才会逆嗝,脾胃受损,导致胸有宿食,不加发散,再加上连日大补,这才出现的发热,寝食不安,只有先将宿食消去,然后再用平胃的药调理好脾胃,最后才好进补。”
冯元凯闻言微微一笑,却点头道:“董小姐既知深浅,我等便也不加阻拦了,这方子你哪去交给魏总管罢。”
他心中已有打算,欲言这方子,九成九是不灵验的,太后病情若加重,她难逃刑责,那时自然就好办了。
欲言这厢回到懿寿宫,到了门口,将药方交于了魏公公,正欲面见太后谢恩离去,却见那位叫秀春的宫女捧着一套衣裳走来,对欲言道:“这是太后赏赐的,来,我带你换上,让太后看看合不合身。”说罢,笑嘻嘻的领着欲言,来到她们宫女们的寝室,将欲言原来穿的杏花裳除下,换上了这件衣裳。
“这件是新作的,我们日常穿的,你那件太旧了,太后看着心疼,便让人找来这件,你看,多好看。”秀春一边替欲言整理着衣服的边角,一边笑着说道。
这是一件崭新的绣着粉色荷花的锦裙,款式是时下京城里流行的窄袖宫装,腰带并裙角处打着流苏,人一走动,流苏便在腰间步履间轻轻摆动。
“这件旧的我们给你洗好你明日来的时候再带走,噢,怎么头发上一根像样的簪子都没有,我这有几枝江南织造府新从来的绸纱堆花的簪子,放着也是落灰,来,配这裙子颜色正好。”秀春说罢,又寻出一支粉色的花簪,别在了欲言乌黑浓密的发鬓上。
欲言是多久没穿成这样子过了?她一时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竟有几分恍若隔世的感觉。
“快去谢恩吧,董小姐真好看,我看不比郡主差呢,唔,这话可千万别让郡主知道。”秀春说罢,又悄悄笑了起来。
只是当欲言再次出现在太后面前时,太后眼里的神色,除了赞叹,却多了一丝惋惜。
唉,这丫头若不是出身不好,否则给了灏儿,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可惜,可惜啊。
欲言跪谢了太后,自然又有两位宫女来引领她出宫。
“明日午时,会有人带你来阳武门前候着,太后午睡醒了,你便过来,阿弥托福,但愿太后病能起色,要不——”她们这话没有说完,欲言便也晓得什么意思了。
若好了,自然皆大欢喜,若加重了,她就在劫难逃了。
她低头不敢言语,只静静的沿着皇宫里的长廊向前走去。这皇宫那么大,但见宫女太监侍卫人来人往,却几乎听不到一点别的声音。
待行及一拐角处时,随行的两位宫女突然停了下来,欲言愣了一下,一抬头,耳边却同时听到那两位宫女的声音:“六王爷万福金安。”
而眼前这个高大的带着几分懒洋洋神色打量着她的锦袍男子不是那日在永安王府里遇到的宇文哲明又是谁。
欲言刚屈了下身子要行礼,便已经听到宇文哲明漫不经心的声音道:“太后怎么样了。”
“太后那日受了寒凉,脾胃不和,宿食不消,又进食了太多太补之药,温热难散,我给太后开了剂寒凉发散之药——”
“行了,我懒得听你背医书,唔,你知道太后为何会突然想起你的么。”宇文哲明依旧懒懒的问道。
“知道,”欲言停了一下,接着道:“欲言谢六王爷举荐。”
这一举荐,是凶是吉还说不好呢。
“唔,那你打算怎么个谢法呢,啾啾,啾啾。”宇文哲明边说,边转头逗着廊檐底下挂着的雀笼里的雀儿。
欲言闻其言语中有挑逗之意,心中便又慌又厌,想起身边还有两位宫女,更是觉得面上发烫,无可奈何,想要脱身又不得其法,只得依旧一副恭恭敬敬的神色道:“欲言唯有尽心尽力医治太后,太后玉体早日安康,便是全了六王爷的一片孝心了。”
她这话对答得冠冕得体,宇文哲明不禁呵的一声笑了出来,只是接着又看似心不在焉的道:“怎么样,今日是第一次进宫吧,这皇宫看着如何?”
“很好,很大。”欲言见这宇文哲明无话找话,一点放她走得意思都没有,心中更是烦躁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