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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回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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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语堂虽懊悔,但他的到来确实让人安心,只听心隐道长口中念决,灵霄剑剑光大作,遮天的黑影瞬间被蓝光吞没,恰如吞日吐月一般,尽余星辰荧光。

将人紧抱入怀,触手间满是滑腻的血迹,颜子觉黑眸中怒气蹿升,花语堂失血过多,实在头晕眼花,知道他来了,轻吟了一声,“道长。”

颜子觉嗯了一声,明善本以为这是能插话的氛围,哪料颜子觉突然将灵霄剑刺出,气劲自剑锋中腾跃而起,纵横交错,直削明善面门,对“盟友”下手毫不容情。明善说了句不好,身形一晃,险险避过。

早听说纯阳宫的剑术功法入门容易,但跻身一流行列者寥寥无几,须知臻境难达,道法无穷,无论是紫霞功还是太虚剑意除了勤勉之外还需天赋。

明善久在长安,偶尔听得心隐道长之名,觉得这人带艺入门,不过三十出头,即便身手和修为不错,但远达不到符合他名气的范畴,毕竟脸好看的人,传闻总能夸大许多,若他真的剑气双修,一心二用更是难抵臻境,但看他多为近战拼杀,便知他的紫霞功法该是短板,哪里料得他御剑而出的气劲竟如此凌厉!

颜子觉杀了个出其不意,没几个人躲得过,可见明善的实力也不是一流高手四个字能涵盖的,只是他虽避过了杀招,但木鱼裂纹斑斑,右手更是被划了一道,血染僧袍,不能再敲。

明善将坏了的木鱼一扔,脸上笑意不减,好似在流血的不是他的右手一般。“心隐道长仙风道骨,性格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该妄言他人。”

颜子觉眸凝寒霜,并不搭话,将灵霄剑往身前一插,念决布下镇山河的道法场域,捏住花语堂的下颚,直接吻了下去,撬开花语堂的嘴唇将汹涌的灵力渡了过去。通过短暂的相处,明善早知道这位纯阳宫道长行事乖张,但还是不由得再念了一句佛号。

镇山河乃纯阳宫道法场域之最,身在其中外敌无法入侵,可惜时间有限,只能争取到喘息之机。

花语堂此刻情况并不乐观,木鱼停止后未能再干扰魂力,但失血过多令他身体如坠千斤之物,连头颅都抬不起,靠在颜子觉肩头得以固定才稍好一些,所以只要心隐道长略微一晃,他便天旋地转了。带着这样的花语堂,颜子觉只能一动不动,明善不过是被划伤了右手,他若发难,颜子觉定然陷入被动。

二人只需交换一个眼神便知心中所想,颜子把人缓缓放到了地上,只是并未挪动灵霄剑,好让它护着花语堂定神凝魄。花语堂的身体与魂魄本就不是一体,受外力导致魂魄激荡,眼下格外脆弱。

颜子觉眼下手无寸铁,对上明善这样非一般的高手,如何能敌?灵霄剑离手后,心隐道长将乌金葫芦挂到腰侧,冷眸扫至那柄被法阵侵吞的昆仑宝剑,竟然徒手将它从阵眼硬生生撕扯下来!

此举看得明善瞠目结舌,需知原本的阵法因为鲜血和杀戮的侵蚀不复当初乾坤正气,他虽知道颜子觉一定有办法改阵,但宫素那方万事俱备,两处需同时进行,已是刻不容缓,所以他直接用了最粗暴的方法。

颜子觉有半仙之身,这般粗暴的办法虽有作用,但他仍有一半血肉之躯,所以邪阵随着长剑一道缠在了颜子觉身上去了,待那柄不祥之剑到了手里,立即与乌金葫芦呼应,颜子觉顿时被森森煞气所笼罩,迸发的杀气激得原本清澈的瞳孔隐隐发红,宛若修罗一般。

颜子觉拨剑便刺,剑锋夹杂着不祥之气,明善连连闪身,剑气刮过之处若凶焰拂面,顿时细碎伤口处鲜血迸发,根本容不得近身!

明善和尚与心隐道长原本伯仲之间,这柄剑早在做器物镇灵的时候便成了凡品,不想被乌金葫芦侵吞浸染后,拿在颜子觉手上竟有如此威能!

和尚落于下风,面色冷肃,只能借助殿内场景器物腾挪应对,然而无论是窗棂,还是案台陈设,皆一一被颜子觉击破,剑锋所到之处,碎木血浆飞溅,一度将明善逼到危局。颜子觉周身黑气太盛,压迫得护在花语堂身前的灵霄剑那片蓝光越来越暗,随着自己主人的滔天怒气争鸣作响,好似随时就能离地腾飞一般。

和尚改的阵法本就是扰人魂力而设,颜子觉在纯阳清修多年,在阵法和法宝的双重加持之下,亦不能完全清明,红瞳似血,黑印及目,哪里还有半分冰雪之姿。

和尚一身外家功夫,无禅杖在手,以血肉之躯相抗,完全被颜子觉凌冽的剑势压住了,腿上连肉带骨差点被削下一块,虽是如此但那身白色僧袍早已被鲜血浸透,这般以牙还牙的出血量,就像是要为花语堂讨回一般。

花语堂一直觉得奇怪,和尚与他们无冤无仇,一个身在朝廷,另一边身在江湖,各自安好。明善停留在青楼里等待他们,对心隐道长必然有法子让事情顺利进行也十分了然,他到现在为止的种种奇怪行为,也不是为了取得谁的性命……这一切就像是专门为了谁准备的一般。

意识到明善目的的花语堂,颜子觉三个字尚未从口中喊出,长剑已向无法抵抗的和尚刺下。

颜子觉曾经的辗转反侧,是因为接触到花语堂之后,身体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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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在渐渐苏醒,不知是他内心的空缺还是强大,心隐道长从不做梦。面对手持至凶至邪法宝的颜子觉,无论修为还是武艺都难以抗衡,目前和尚胜过他的唯有精神力,人在死前恍惚时的梦境,能量最为强大,更何况这里濒死的人还有两个。

三人的身影被黑暗吞没之时,是和宫素如出一辙的熟悉感觉,果然那晚也是明善的杰作吗?强行让他们坠入了宫素的梦境,解开了花语堂的心结。

剑尖即将穿透和尚喉咙的时候,颜子觉被拽入了某个人的精神之中,这是类似于如同阴阳幻术般的伎俩,却又更加真实,接近梦境或记忆。

躁动的怒气被黑暗抚平,下意识看向花语堂所在之地的时候,却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哪怕样貌不同,哪怕记忆残缺,也注定纠缠的人……

梦里的花语堂,是从前身为苏钰时的少年模样,他浑身是伤,满脸惊惧,跑得异常辛苦。

苏钰曾见过人吃人的惨状,但不代表他能习惯,所以当他看到方才还与他说着闲话的人成了剑下亡魂,杀人魔独独放过了他,将他掳到了不知名的山中,不远不近的跟着,苏钰的脚程稍微慢一点挥剑便砍,致使他身上带伤。只要想到之前那些惨无人道的死法之时,苏钰只能拼命逃走,他根本没有能与杀人魔对峙的资本。

如同猫抓老鼠般将他逼迫至黑暗的山洞之中,这样充满恶意的戏弄,只会让猎物更加恐惧。

被黑影追上时伴随着苏钰的一声惊呼,让颜子觉的气息也变得粗重,哪怕知道这是他无法干涉的过去,他也感到难安。

黑暗中的苏钰被人推下,好在周边有石栏作支点,他胡乱伸手抓住了边缘,却因为身体悬空而无法发力,恐怖的浮空敢和黑影嗤笑着靠近,让少年如同挂在枯枝上的残叶岌岌可危。

骤然听到那人的笑声,颜子觉的呼吸一窒,那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刻在骨子里的悚然,下意识的冲苏钰所在方向大喊道:“不要——!!!”

刺耳的笑声和一根根手指被掰断的惨叫声交织,全部都清晰的传到了颜子觉耳中。

手指被折断的痛楚让苏钰失去平衡,下坠感并未持续太久,在背部受到猛烈冲击,接着便是吸到了冻入骨髓的空气,周遭的污水因为冲击溅入口鼻之中,溺水的危机感让苏钰拚死挣扎,用其余未骨折的八根手指,摸索着抠住得以支撑的,好不容易才能取回平衡感,在泥泞中攀扶,站起身后发现水并不深,但气味实在令人作呕,本能的把流入口鼻的污水不停咳嗽吐出来。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他一边摸着硬块一边咳嗽着探查,手指突然抠到什么柔软的东西,转头一瞧,竟是一双充血的眼珠在凝视着他!

惊叫声在万尸坑中回荡,接着与低沉的笑声交杂,杀人魔从高处抛下一颗夜明珠做坠子的项链,好心的替苏钰将周围照亮,接着把新鲜的尸体扔入坑中,血液和腐肉形成的纤毛,牵丝的污水黏液全部飞溅到了少年的脸上,遮挡的机会也没有。

啊啊啊啊啊——!!!

身处地狱的苏钰身心都到了极限,发出凄厉的惨叫!

颜子觉的心没来由的发慌,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他认得这里,他曾在这座山里学习、居住、练剑、修行。

他从前的师父——连微真人,总会吩咐他把“材料们”从这里扔下。

人是万物之灵,六道之中最靠近仙魔的存在,他的师傅一直致力于催发人在喜怒哀乐中的巨大潜能,将能量视作供养的材料,夜以继日的进行着实验,以完善成仙的方法,这成了他唯一的热爱与目标。

曾几何时,师父的高昂和狂热,近乎癫狂的模样甚至让颜子觉感到羡慕,毕竟他的人生连这点激情都没有。

师父将他养在身边,不过是养着一块随手可得的材料,从前只是死亡未知性让他觉得活着更习惯一些,所以即便将来会被师父杀死,他也没想过挣扎。

可他遇到了苏钰,哪怕最后苏钰因为瘟神的真相从他身边逃开,颜子觉也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将梦攥在手里。可他小心翼翼护着的人,还是被师父发现了,连微真人将苏钰捉走,投下了装满材料的坑中。

哪怕是到了现在,颜子觉对连微真人仍是本能的恐惧,转头看向那张脸的时候,瞬间拉回到年少的自己,向那抹身影无数次的挑战,最后都以败北告终,用无可企及的强大嗤笑着少年的无力。

浑身都在麻痹。

连微真人的长剑只出鞘了一次,在斩断了颜子觉的剑后,仅凭拳脚就让他无力还击,被打破的地方血流如柱,更多部分则化成乌青,颜子觉几乎连痛觉都感受不到了。

即便如此颜子觉眼里的战意也未曾消退,连微真人对此十分好奇,却未停止进攻,拳脚如暴风骤雨般落下,毫不留情,手持断剑的颜子觉勉强抵挡,仍吃了几掌!

连微真人掌风似刀,见颜子觉已然不支,飘身上前,在其胸口落下一掌后,料定了结果般收势。道家功夫不似丐帮掌法那样刚猛无俦的外家功夫,讲究的是绵里藏针,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却能连人带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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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击飞出去。

颜子觉受了内伤,挣扎着咳出好几口血,杵着断剑摸着腰间的乌金葫芦,身体前倾,好似拉满的弓,随时会攻击而出。

连微真人抱起手,俊逸的脸上满是探究的笑意,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生死都看为麻烦的徒弟,已是伤痕累累,却仍想着挑战他。明知道没有胜算,不过是以卵击石,却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

不得不说他的亲传徒弟打破了他原本的设想,明明已经测试过的,早在颜子觉幼年时,就让他和另外几个孩子,如师门的兄弟姐妹一般相处,当他虐杀孩子们的时候,唯有颜子觉不哭不闹,如同一个没有心的傀儡,偶尔露出的感情,亦在他的教导下归于“无”,所以这个徒弟一直很好用,可以没有挂碍的收集材料。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理由,将颜子觉留在身边更多的原因,还是为了重要的事。

“那小子真的很厉害,你找到这里的四天之中,没疯也没死哦。”连微真人将手插入宽大的道袍之中,银色的长发梳得齐整用道冠固定住,若非这头银丝,仅凭俊秀年轻的面庞,必然看不出他是养大颜子觉的师父。

连微真人一边说一边轻轻点头,像一个欣慰的长辈,眼中的赞许不是假的,语气中对苏钰的肯定亦是发自真心。

苏钰身陷在血色之中,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

不知名的虫子在血海之中蜿蜒游动,借着尸体累积而成的墙壁攀爬,原以为前不久的经历已是身在地狱,那他现在一定是落入了无间吧。

每呼吸一次,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腐烂的浆,浓厚得能缠住喉咙一般,从未想过连呼吸都变成痛苦。

不知是第几次摔下,搀扶着黏腻的尸墙,苏钰痛苦地喘息着,人都会死去,但应该像个人那般死去。想着尸山的最高处可能会接近洞口了吧,为此他做出了一次次尝试,然而他的攀爬力还不如虫子。

苏钰干呕着,他吐不出什么了,摔下时不小心溅入口鼻的血水,让他的喉咙灼烧痛苦着……无论待上多长时间都没法适应,再怎么样呼吸还是困难,关于这一点苏钰希望不要改变的好,若习惯了地狱的话,那他便不能称之为人了。

他开始重新拖着尸体,手指抠入腐肉之中,而流出的血液,滑腻得令人作呕。

死在这里,变成堆叠在这里的其中一具尸体,反而轻松。

随手可以拾取的断裂骨头,脖颈上轻轻一划便能结束。

济世救人的医师,身处在不知收纳了多少人的尸体的洞穴之中,手指必须紧握尸体,才能触摸生机。多么的讽刺,之前他没能救回一条性命,现在双手满是鲜血。

“啊!”

夜明珠的光照,让苏钰闭起双眼,自欺欺人的行为甚至让他想要发笑,难道再睁开眼睛,就能好了吗?

很痛苦,很痛苦,非常的痛苦。

活着很痛苦,求生更是苦上加苦。

身体、心、魂魄开始崩溃剥落,最后一定会发疯发狂,从里到外一塌糊涂。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更加恐怖,握住尖锐骨节的手不住颤抖着。

苏钰艰难的吐出一口气后,精神逐渐崩溃,视线也开始模糊。

什么也不要想,停止思考就好了。

死掉就……轻松了。

“呜......”少年的眼眶涌出泪水,唇角亦不住颤抖。

明明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还要想起那个人呢?那个可怜可恨又可悲的人。

生活在被割裂在世间,在阴森寒冷之处如同怪物一般养大,苏钰带着全部的温暖闯入他的生命,再逃开,令他再度回到了寒冷之处。

将杀人视作呼吸一样轻巧,沾染鲜血,糟践人命……造成了瘟神惨剧的祸首,不知善恶不懂人心的人。

知晓了一切之后怎么可能还与他在一起呢?没有任何理由能够原谅,更没有辩解的余地,离开那个人,苏钰从未后悔,直到现在他也认为是正确的选择。

选择与喜欢相互冲突,所以那个名字光在心头涌动就无比痛苦,若是唤出口的话……哪怕身处无间地狱,也会眷恋人间了。

“颜子觉……”

这是颜子觉不曾见过的苏钰,在他与连微真人对抗时,备受折磨与煎熬的模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

颜子觉忘却自身,失去了理智,拔出灵霄剑,一道道砍向那个轻松笑着的男人,长剑不成章法,狂乱地挥舞着,却无法动及分毫,他身在梦境,亦是记忆,根本无法干预。

这段哪怕从苏钰变成了花语堂,不曾提起亦不愿触碰的记忆,以最直接的方式呈现在颜子觉眼前,甚至没有余裕去想和尚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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