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够多接触患者,快速积累实战经验,路当归又开始给科室里的前辈跑腿。
早八点第一个到达诊室,主任开张看诊,他替主任取片拿报告单。
晚上最后一个打卡离开,师兄们收拾收拾下班约会,他留下来替师兄们查房。
主任担心他心里有想法,还专门打电话过来安慰:“小路啊,你要慢慢来,先别急躁。你看咱们科,谁不是从你这时候过来的?要调整好心态,别怕吃苦,以后积累起了好口碑,患者自然会有的。”
他没告诉主任,他其实不是怕苦怕累。
等检查结果出来,评估完19病区患者的精神状况,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
坐电梯下到一楼,路当归在医院小卖部买了面包和两根火腿肠,想找个安静没人的地方吃完,继续回去值班。自打妹妹离开家后,他过的更糙了,忙到不按时吃饭是常有的事。
拎着简陋的晚饭走出小卖部,路当归在楼梯口的大铁门前停下了脚步。
周围并没有认识的人,他将右手紧握成拳,朝着大铁门狠狠砸了过去。
一拳,两拳——
指背传来的阵阵钝痛,让他的内心短暂地平静了下来。
发泄完毕,路当归甩了甩手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
s大附属医院背靠市内最大的山林景区,五栋住院楼都建在半山腰。周围依山傍水,绿化环境很好。
和其他几栋住院楼不同,精神科病区单独占了一座大院。院子四周立着高高的围栏,前后两道大门都有安保人员把持,出入人员受到严格管控。
后院的人工湖旁有条长椅,是路当归繁忙时解决三餐的固定餐位。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他看了眼手表,离值晚班还有半个钟。
三两口吃完面包,路当归靠上背后长椅,抱臂合眼,想趁值班前抓紧时间小憩一会儿。
......
半睡半醒间,他隐隐听到身后传来尖锐的争吵与哭泣声,一层音量压过一层。
紧接着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背景乐,混杂着刚才的人声,此起彼伏精彩纷呈。
被噪音吵得受不了,路当归蹙着眉头睁开眼。
他揉了揉眼睛,转过头想要寻找噪音的源头。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湖边又多了一个人。闯入别人舒适领地,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几米开外。
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男人身穿条纹病号服,手背上挂着点滴瓶,正坐在轮椅上全神贯注地看着膝盖上的平板,声音就是从平板里传来的。
s市是沿海城市,早秋的天气还不算冷。男人却戴着口罩和墨镜,颈前围着厚厚的羊绒围巾,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两道椅轮在石板道后划出一道曲折斜影,傍晚日光透过枝间缝隙,洒了轮椅上的人满身。
“放风时间已经结束了,负责你的护士呢?怎么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出于职业本能,路当归出声提醒男人。
精神科对患者出门放风的时间有规定,现在是傍晚七点半,放风时间早就过了,任何住院患者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轮椅男盯着手中平板,头也没抬一下。
“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见男人一直不吭声,路当归又问。
他今天本来就心烦,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在挑战他的耐心。
剧里的争吵声不休,轮椅男却安静得像一尊雕像。
就当路当归以为这人是个听障患者时,终于听到他出声:“护士八点来接我。”
男人的嗓音很特别。乍一听是轻风细雨般的平淡温润,喉咙里却含着哑意,像是刻意压低了声调。
哪个病区的护士这么不负责任,把人丢外面这么久,也不怕出事?
路当归看了眼手机,离八点还有二十来分钟。
这人身上的怪异气场让他实在有些不放心,精神科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万一这人真的出了什么岔子,那他路当归就是跳进湖里也洗不清。
暂时抛开了刚才的不愉快,路当归回到长椅前坐下,开始在暗中留意轮椅男的一举一动。
平板里播放的电视剧步入了高潮阶段,男女主高昂的争吵声,在静谧的住院区显得尤为突兀。
路当归耐下性子,试图和轮椅男讲道理:“你要不关小点声?这里是住院区,公放会影响到别人休息。”
“......”
男人的指尖微微一蜷,抬起苍白的手指,将平板音量调小了一些。
“这个,你看过吗?”
盯着面前的平板,轮椅男问他。
“什么?”
轮椅男言简意赅:“蓝色生死恋。”
路当归差点哽住。
这不是好几年前风靡全球的狗血虐恋剧吗,到现在还有人看?
“看过一点。”路当归如实回答,“我妹喜欢看,我就感觉挺狗血的。”
路雯菲有段时间非常上头,边看边哭,还偏要拉着哥哥一起。这剧不是爱来爱去就是你死我活,实在不是路当归能接受的风格。
轮椅男点点头,没说话了。
碎银般的波光泛上湖面,住院区亮起了昏黄的路灯。路当归和轮椅男一左一右坐在湖边,一个看韩剧一个刷手机,各干各的,谁也不搭理谁。
天色渐晚,路当归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盘算着还有多久回去值班,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湖畔的祥和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