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将近,乡路两边的野植结出一串串青涩的野果,出于植物的本能,它们贪婪的吸着营养剂·绿雾。
感受着身上的绿雾向四面八方飘去,鹿崽大眼弯了弯,声音软软的问:“哥哥,什么是修山岭隧道呀?”
“就是在山体中凿出大洞铺设铁路,供车辆行驶,减少行车距,”林四就知道妹妹会问,所以提前请教了老队长,他嘿嘿一笑,“修隧道又累又苦,这下那群孙子准累的得褪下一层皮!”
鹿崽歪头问:“修隧道很累很苦?”
“对!特别累特别苦!”林四空出一只手比划着,“你想啊,山都是石头组成的,且还是硬的菜刀砍下去都得卷刃的大石头,因此要想在山里凿出能容车辆通过的隧道,就得用凿子、榔头等工具用力的敲,从早敲到晚,它能不苦不累吗?”
话锋一转,他咧着嘴坏坏笑起,又道:“不过他们越累越苦,我越开心。”
鹿崽转过头颅眺望着连绵不绝,晕出阴影的大方山,脑补着要把这样的大山凿出条通道的艰难,晃动着小卷毛打了个激灵。
“禹书记做的太对了,就该这样治他们,让他们整天偷懒……”林四吧啦吧啦诉说着心中的快意。
鹿崽不时的点着小脑袋认同哥哥的话。
两队相邻,故而没花几分钟兄妹俩便到了大洼队。
此时,早已闻讯而来的向阳队队员们,比肩而站,将队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听到透过人群传出来的啜泣声,林四精神一震,单手护住妹妹的后脑勺侧身向人群里挤。
抄着手本想呵斥“挤什么挤”的队员,扭头一看是鹿崽,不满秒切换成笑脸,主动让路的同时并扯拉着同伴的胳膊向后退。
“后边去点,给鹿崽挪位置。”
就这样,鹿崽占据了前排中心位置,全场最佳视野点。
她挂着奶乖奶乖的笑容,摇着小手和大家打完招呼,视线投向了前方。
大到需要几个成人合抱的歪脖子柳树下,大洼队的男性青壮劳力,手提着包袱分站成左长右短的两条队伍,队伍前端立着面视他们的公安们,而衣冠济济的民兵则手握警示棍,来回踱步巡视着队伍。
陈鹏飞对着花名册逐一念人名,每念到一个人名,他都会非常有耐心的等上两分钟,直至右边队伍里被念到的人顶不住压力,面色灰白地拎着包袱,一步三挪的移到左边的队伍里,他才会面无表情的执笔在人名后打勾,继续念下一个人名。
所有人名念完,他合上册子,“都对上号了,走吧。”
此话一出,不止大洼队的男人们吓得瑟瑟发抖的向后挤,女人们更是呜呜咽咽的啼泣。
她们想拉回自家男人,又畏惧公安与民兵的身份不敢拉,急的原地团团打转,跺着脚哭天抹泪道:“不能走啊!他们走了到时候谁来收麦子啊?”
陈鹏飞挑眉嘲讽的一笑,回问:“你们队里的麦子因你们灌溉不力旱死一半,没旱死的那一半,也□□旱引来的蝗虫啃食的一干二净,这样你们还哪来的麦子可收?”
女人们被问的哭声一滞,慌乱的揪着衣角不知该怎么回辩。
“蝗虫把麦子啃完又不是我们的错!禹书记凭啥罚我们去修山岭隧道!”男人群中传出来道不服气的吼,吼声在陈鹏飞将锐利的视线投过去后,气势锐减,结结巴巴的诡辩,“蝗、蝗虫是天灾,你你你们不能把天灾的锅甩在我们头上!”
民兵队长抢在陈鹏飞前面,冷着脸大声呵斥:“谁说让你们修隧道是在罚你们?明明是禹书记心怀大众,担心你们今年麦子颗粒无收挨饥,才安排你们进工程队的,不然伙食与待遇都是一等一好的工程队,能轮得到你们进?别不识好歹,都给我麻溜的出发!”
他这话一出,男人们退的更厉害了,和鹌鹑似的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满脸刻着抗拒。
看着懒汉们怕成这般,向阳队的人只觉心中倍爽,比三伏天里痛饮一碗沁凉的绿豆汤还要心飞扬。
三爷爷捋着山羊胡,努力压下向上翘的嘴角,一脸向往的说:“古往今来,修路造桥都是一件大功德的事,都是极其有本事的人才能做的,现在咱们这些啥都不懂的庄稼汉,好不容易有机会参与在内,你们咋还不愿意呢?”
看老队长都说话了,其他队员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快意,憋着笑装出满脸羡慕的接话。
“真羡慕你们,竟然能碰上这种打着灯笼也碰不到的好事。”
“对啊,这么好的事你们还磨蹭啥?快点去啊!免得去晚了赶不上工程队的晚饭,听说工程队的伙食可好了,主食管饱不说每天还有肉吃,你们有口福了。”
“是啊,你看禹书记对你们多好?你们千万得好好干,用行动报答禹书记。”
“……”吧啦吧啦。
鹿崽听的大大的眼睛里全是迷茫与不解。
诶?
哥哥不是说凿洞可苦可累了吗?那为什么大家都还很羡慕?
想不明白。
不能幸免,同样要去修隧道的徐建党,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目朝他们嘶吼:“少的落井下石!好你吗的好!好你们怎么不去?”
林海峰摩挲着下巴,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惆怅,“想去,只是可惜马上要麦收,我们忙的腾不开身。”
“是啊是啊,也不知为啥,我们地里的麦子今年长得特别好,你说说明明咱们两队的地就离的那么近,咋就差别这么大呢?而且蝗虫还非要先在你们的地里安家,哎,要是先去我们地里多好啊,我们就能去工程队吃香喝辣,还不用顶着大太阳抢收。”补刀的林四砸吧着嘴,神情很是惋惜。
他这话一出,两边的队员们面部都涨的通红。
只不过向阳队的是憋笑憋的。
而大洼队是心里有鬼,臊羞气愤的。
徐建党更是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双目赤红鼻孔喷气,怒恨的瞪着林四。
护短的鹿崽,接触到他的目光,小眉头皱了皱,抬手捂向哥哥的脸,等见自己的小手不能把哥哥的脸遮完,便直起上半身挡住他的视线,偏过头,大睁着水灵灵的双眼回瞪,边瞪边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务必要让自己看起来比他更凶。
公安们见到这一幕,差点没崩住严肃的神色笑出声,等视线再移到徐建党脸上,脸色“唰”的下沉了下来。
你还敢瞪我们鹿崽?
陈鹏飞黑着脸厉声:“行了,友好和睦的乡邻送行时间到此结束,你们该准备上路了。”
徐建党差点喷出一口心头血,一句句愤怒的咆哮冲击着胸腔。
你瞎啊!你哪只眼看到我们友好和睦了?你没听到他们话里话外都在挤兑我们?还有什么叫准备上路了?会不会说话?
但他敢怒不敢言,甚至在陈鹏飞的目光移来时,怒也不敢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