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点头:的确如此。中举做官虽好,可那确实太难了,一辈子也未必能考得上,而鲁铁杵这手艺不仅能保障一家吃喝不愁,石器做精了还能卖个高价,所以全村最富裕的就是他们家。
铁松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闷酒,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呀,祖上有规矩,石匠手艺只传长房长子,其他人不能学。要不然,我还真想跟二哥学学这手艺呢,我媳妇马上就生了,家里又添一张嘴。纵使家中有十来亩地,却也是靠天吃饭,终究不保险的。”
旁边女人那一桌也都坐满了人,村里的女人们都是老实巴交的,有自家男人在旁边,她们不敢大声喧哗,只低着头默默吃菜。
自打冰雹砸了稻田,很多人家都开始节衣缩食了,即便能吃饱饭也吃不上什么好菜,更别说吃肉了,今天难得可以免费大吃一顿,他们自然不会客气。
旁人都在专心吃饭,胡牵娣却是眉梢一挑,心中暗暗思量。石匠手艺只传长房长子,而鲁铁杵并不是长子呀,鲁铁亮才是长子,前些年鲁铁亮走丢了,鲁勤光把手艺传给次子也有情可原,而现在鲁铁亮回来了,那么鲁铁杵这手艺便继承的有些不清不楚。
田妮和妞子一左一右坐在云朵两侧,时不时地扭头跟她说着话,有说有笑、亲密无间。
胡牵娣瞥了一眼只知道傻吃傻喝的杨氏,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女人们只顾着低头吃饭,很快就填饱了肚子,在她们终于想停下来聊聊天的时候,却见旁边男人那一桌上,鲁铁杵突然站了起来。
“弟兄们,如今咱们都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以后是咱们该挑起大梁的时候了,不能什么事儿都依赖家里的老人,他们年纪大了,该抱抱孙子、享享清福了。我这句话说的对不对?但凡觉得自己有责任挑起家里大梁的,就把这一杯干了!”鲁铁杵带头一饮而尽,众人自然不甘落后,连声应和着把酒喝干。
胡牵娣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瞧着鲁铁蛋端起酒杯一仰脖,也一饮而尽,便撇着嘴笑了笑。
挑起家里的大梁,是说说就成的吗?鲁铁蛋也把酒喝了,可他挑得起来吗?
众人把酒倒上,鲁铁杵又端起一杯,用洪亮的声音说道:“铁庆已经当爹了,铁松媳妇和我媳妇就快生了,以后咱们都是要当爹的人,就该有个当爹的样子。不能只想着在家懒散享清福,宁可多吃苦多受累,也要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你们说对不对?”
“对!”众人齐声应道,又齐刷刷地一饮而尽。
紧跟着,鲁铁杵第三次端起酒杯,用比刚才更大的声音说道:“还有一件事,咱们今天必须在这说清楚。咱们兄弟都是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咱们之间怎么样都行。可如今不一样了,大家都是有媳妇的人了,以后就要注意些。有句老话说得好,兄弟妻不可戏,谁要是干了对不起兄弟的事儿,跟嫂子或是弟妹有了说不清的牵扯,咱们就一起把他拖到祠堂里,乱棍打死。你们敢不敢起誓?”
众人没想到他话锋一转会谈到这个话题,不过转念一想,他提到这一点也很正常。毕竟大家都长大了,成家了,与其他兄弟的女人之间的确应该保持距离。
鲁铁杵带头发誓:“我鲁铁杵,鲁家二郎,今日当着众位兄弟的面在此立誓,我绝不会做对不起兄弟的事,绝不会占嫂子和弟妹们的便宜,若违此誓,甘愿在祠堂里被活活打死。”
说完这话,他痛快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坐在椅子上等着众人表态。
鲁铁亮不善言辞,但做人的道理他懂,既然二弟带头表态了,他觉得自己做这个做大哥的理应响应。便站起身来,痛快地说了一句:“我也一样。”
若要让大家全都长篇大段地表态,对那些不善言辞的人来说的确有些难度,不过鲁铁亮算是给大伙打了个样。铁松、铁蛋等人纷纷站起来说一句“我也是”,就痛快地把酒喝了。
最有学识的铁树笑着站起身来,朝鲁铁杵竖了竖大拇指:“二哥越来越有鲁家族长的风范了,一个家族要想兴盛,就要有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今日二哥敲打的好,就应该在大伙心里明确了哪些能干,哪些不能干。只有这样,咱们鲁家才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大家族。好,这杯酒我也干了,我家甜妮是我极为满意的媳妇,我绝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铁树大口喝酒,甜妮抿着小嘴看着他笑,云朵轻轻推了她一把:“你瞧瞧铁树,可真是把你捧在手心上呀!”
甜妮不好意思地红了小脸:“二嫂,瞧你说的。我家铁树算什么呀?他都是跟我二哥学的。”
妞子在旁边咯咯直笑:“瞧瞧你们俩一唱一和的,这是互相夸呢。”
女人们全都笑了起来,胡牵娣却没有笑,冷眼瞧着旁边男人的一桌,因为没有表态的只剩了铁庆。只见他缓缓站起,眼神若有似无的往这桌上瞟了一眼。瞧着鲁铁杵呲牙一笑,说道:“二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鲁家的兄弟哪有那样的人,你放心吧,我们肯定都不会做出这种不仁不义的事儿。”
铁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鲁铁杵欣慰地点点头:“好,既然如此,这话题以后咱们就再也不提了,该怎么做大家各自掂量着办吧。”
胡牵娣心中一动,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今日这是一场鸿门宴呀,平白无故的要请大家吃饭,原来这才是鲁铁杵夫妻俩真正的目的。
鲁铁亮成亲的那天,她借着递火折子的机会挠了挠鲁铁杵的手心,本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想法。当时只见他愣了一下,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自那之后,每次见面收获的都是他嫌弃的眼神,尤其前几日看到自己从铁庆的马车上下来。他看过来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胡牵娣恨得牙痒痒,心中暗道:你故意整治我,给我添堵。好啊,那我也要给你添点儿堵,反正铁蛋不是个真男人,想借个种看来也借不上了,还不如离开这,你们鲁家这日子我也不想过了。
“原来鲁家还有这规矩呢,石匠手艺只传长房长子,那若这么说,应该是大哥继承手艺才对呀。妞子,看来以后你家的日子得比云朵家更富裕呀!”胡牵娣笑道。
这句砸场子的话一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云朵心里早就憋着对她的气,此刻再也忍不住了,瞪着眼睛怒斥道:“这句话是你该说的吗?你管的也太宽了吧,公爹还没说什么呢,轮到你说话?”
胡牵娣哈哈大笑:“怎么?这么快你就沉不住气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急什么?你和妞子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么,难道你们的交情竟不值这几两银子,还是你舍不得把这石匠的手艺让给她?”
云朵被她气乐了:“什么叫我舍不得把手艺让给她,我又不是石匠。手艺传给谁是公爹来定的事情,给谁我都高兴,你不用在这里挑拨我和妞子的关系,我们俩不是你能挑拨坏的。”
胡妞子连忙点头:“对,云朵说的对,从小你就挑拨离间,还欺负人。我让你欺负了十几年,如今我是你大嫂了,你还想欺负我不成?”
第68章 派任务
女人这桌吵起来了, 男人们都扭头看了过来。
胡牵娣一看这阵仗,自己貌似要吃亏,赶忙拉个垫背的, 对铁松媳妇说道:“三嫂你这肚子都这么大了, 孩子马上就要生了吧。这要生个儿子, 就是咱们鲁家的长孙呀。眼下天灾不断, 跟以前不一样了,为什么不可以学石匠的手艺?你的儿子必定和你一样聪明能干, 肯定能把手艺学好,过上好日子。要我说呀,你可以去跟大伯商量商量,成不成的无所谓,问问总没有什么坏处。”
铁松媳妇快生了, 正逢上灾年,这几日她正在上愁, 担心生了孩子吃不好,没奶水,又怕做不好月子伤了身子。听胡牵娣这么一说,她便真的动了心, 转头看着铁松道:“是啊, 鲁家本就是一家。都是鲁家的子孙,怎么就如此偏心呢?多教几个人怎么了,老五媳妇说的对,以前年景好有收成咱们不怕。可眼下天灾不断, 就应该把这手艺教给大家。”
铁松把脸一沉, 筷子在碗上一摔,“啪”地一下, 吓得媳妇白氏一抖:“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轮的着你说话?大嫂能明白这是别人挑拨,怎么就你不明白?就你这榆木脑袋,还能生出个灵光的儿子来?我咋就这么不信呢。”
“你……”自怀孕之后,白氏一直颇受优待,今日当着众妯娌的面被丈夫骂个狗血淋头,气得她眼里含着泪花起身就走。
白氏起的急,肚子磕在了桌沿儿上,当即捂住肚子哭喊起来:“哎呀,我肚子疼,受不了了,要生了。铁松,这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就是被你害死的。”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铁松见她不像装的,赶忙跑了过来,扶着媳妇回家。
白氏脸色发白,额头上滚落了汗珠,腿上迈不开步,嘴里急吼吼地喊:“要生了,真的要生了,这可怎么办呀?”
鲁铁杵见状,伸手推了一把铁树:“你跟铁松一左一右架着她,赶紧送她回去。铁树媳妇儿,你赶快跑回去告诉二婶。铁峰媳妇,你去村西头把会接生的刘婆子找来。铁庆,你赶快回家套车和铁峰去冯家庄接来冯婆子,听说她接生的本事比咱们村的刘婆子强。我现在套车去清水镇请大夫。大嫂你在家陪着云朵,别让她受了惊吓。”
“好。”在这个十分紧张的时刻,鲁铁杵清晰的分派了任务。众人听明白自己要干啥,便飞快的四散开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鲁铁亮一把抓住鲁铁杵:“二郎,我干点儿啥呀?”
“大哥,你来鲁家河的时间不长,让你去叫人你也不认识,要不你就回家告诉咱娘吧,让咱娘也过去看看。”鲁铁杵飞快的答了一句,便去牵马套车。
鲁铁亮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便飞快地跑回家去,叫母亲去铁松家里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