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几步,又退回来挪揄道:“哦,我忘了,你那岳父大人这回没有罩着你,害怕啦?劝你还是多防防他老人家点,别到时候枉为别人做嫁衣裳。哈哈哈!”
笑得很是夸张。业务部长等赶紧低头装作收拾东西,目不敢斜视。
我愣愣看着,高展旗忙扯扯我衣角,我会意地转回头装作整理资料,虽不敢正视那边,耳朵却无限灵敏地捕捉着那边的每一丝声响。
“——谢——谢——提——醒!”林启正语气平常地缓缓吐出四个字,伴着啪啪的手机开合声。
接着瞄到林启重踏踏的皮鞋声快步离开,把门推得很响。
难道林启正的处境真如林启重说的那般尴尬吗?想着吴慎的不敬,想起傅哥在北京所说的那些话语,心底还是凉了大半,果真商场无父子。林启正,你父亲为了你去香港不昂人鼻息才送了致林最优质的“致林房地产”给你做嫁妆,想不到还是落入如此尴尬的境地,你一定撑得很苦吧……。
众人这才回过神一般鱼贯而出,我连忙赶紧站起身,随手把手里差点浸湿的那团纸丢在座位上的烟灰缸里,逃一般往外走,高展旗在后面叫我也没应。
电梯前,林启正正同业务部长聊着什么,微昂着头,专注看着电梯楼层显示,我望着他,只慢慢走着,希望这走廊长一点,再长一点,背后欧阳会长刚好喊住我,我赶紧满脸微笑回转身,仿佛在宣告我过得很好,欧阳部长见我表情后竟有些许错愕,在我耳边悄声说:“你们所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我猜应该是续约问题,却装作不知。
“你还不知道?我告诉高展旗了啊,小林董要与你们所解约,已经开始暗中联系景轩所,你们所麻烦大了,你们赶快想想办法,这事宜早不宜迟。”
“在合约期间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案子。”我软弱辩解。
欧阳部长竟用带深意的眼光看着我,低声说
“邹律师,我知道你难处,高律师也对我说过他同郑主任都不会强求你,不过我想着替你们不值,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同你们合作非常愉快,反正这合约哪家事务所合作还不是一样,所以,还是尽量争取好点,谁和钱有仇啊。我在林总面前也会找机会给你们所适当提下。”说完,拍拍我肩膀,摇摇头走了。
我定在当场,无力辩白。
经过这半年,我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强,已经可以笑脸迎人,至少在外表是这样。可在别人眼里看来我还是在强颜欢笑,亲友都用特有的哀悼而同情眼光看我;好事者更不用说,故意提醒着我,那件事情还没过去,你仍然没有力量重新站起来,邹雨,你只是条为追逐权贵而失败了的可怜虫而已。
走道里回声不断,脚步声、招呼声、低语声,这些声音传入耳中遥远而空洞。高展旗来到我身旁我没发觉,如何下的电梯也不知道,就这样毫无知觉地走着。
当我回过神已到所里,高展旗晃着车钥匙跟在背后,进到我办公室就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眼睛雪亮地审视着我。
“干什么!我要下班了。”我回避他眼神,下逐客令。
“邹雨,你同谭应宏分手了?为了林启正?”高展旗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逼问。
“我的事你少管!记得我的提成就行。”我顾左右而言他。
“谭应宏有哪点比不上林启正的,要学历有学历,要外貌有外貌,多少也算个中产阶级,有车有房。最重要是,他还是未婚!”高展旗特意强调了“未婚”二字,我手抖了一下,然后继续整理着桌面。
他还没完,继续说
“林启正那小子不就是多几个钱,现在江氏庞大的家业还不一定是他的,致林中高层早传遍了,江家老爷子同林启正的如今的投资方向根本达不成一致,为此还红了脸,将来江老爷子遗嘱这么一改,林启正一个子也捞不到。要不林启正会回来低声下气傍林董,给林启重收拾残局!邹雨,你醒醒吧!都快三十了,总不能这样一直等下去吧。虽然那小子在年初同我说过是你不给他机会……”
我刹时抬起头,高展旗惊觉失言,刚才雄赳赳的气焰顿挫,忙掩饰地扭过头,咕嘟着:“反正我力挺谭应宏就是了。我下午还要与一宗二审案子的当事人见面,赚钱赚钱,这世界没钱可万万不能。”说着无视我疑虑的眼光退了出去。
我停下,回转身,望着天桥发愣,那面铭牌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厚重深邃的光泽,渐渐与脑中他早上看我的眼神交融,模糊下去。
周日,照例是师大上课,走到楼下路边截的士。
身后突然传来谭应宏声音,带着亲昵的责备:“快点,害我等这么久!”
我不由惊奇地回头,心底正琢磨怎么答话,只见一位高大的男人正拿着kfc早点纸袋一个劲催着正跑过来的女友,脸上挂着关切的笑容。
噢……不是他。心底不由泛起一丝失落,就如一个小女孩早上起床突然找不到一直陪伴她的洋娃娃。邹雨啊邹雨,要断就断得干脆,在同一个地方再跌倒那就是愚蠢了!
不住警告着自己,坐进刚停好的的士,回头看着那对小情侣在手拉手慢慢走着,朝阳洒在他们身上,朦胧而幸福。却越来越遥远,最后成了两个小黑点,直至消失。
课堂上还是那位胖胖的教授,黑板上还是无休止的笔记,听着同桌单调的呼噜声,心竟漏了一块,谭应宏讲解经济法案例的低沉呢喃声重现耳边,让人温暖的声音如今已如隔世。为了驱赶这个声音,我破天荒抄起课堂笔记,一个字不漏地抄写着,强迫自己默念那些毫无表情的字符,仿佛这样,那些字符就可以在脑中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