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你就走吧,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这是薛应龙给薛丁山的讯息,虽没开口撵人,可意思再清楚不过。
薛丁山走了,甚至没想过给梨花上一柱香,因为他实在没有勇气,没有勇气面对躺在棺椁里的梨花,背影踉跄凄惶,像瞬间老了十几岁,在多的悔恨也换不活生生的梨花,薛丁山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可是已经没有用了。
“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份了?”看着薛丁山的背影走远,彩环小声说,女子到底心软,看到这样子的薛丁山,饶是彩环曾恨他恨的牙痒痒也不禁同情。
“有什么过份的,他就是欠收拾,不狠他不长记性。”薛应龙笑的一脸诡异,没错,他就是站在梨花这一面的,所做一切皆以梨花为出发点。
“这话有道理。”彩环想了想,觉得薛应龙说的很对,薛丁山那个混蛋,一次一次让小姐伤心,他们只是把他加诸在小姐身上的痛回报一点点给他,还不及十分之一。
满府素白此刻也不显悲凄了,薛应龙和彩环两人站在院子里聊天,完全没有刚刚的心伤悲愤,有的只是看到薛丁山狼狈后的舒心。
樊府丧事纯属就是为薛丁山准备的,因为梨花很关心唐军,很关心薛丁山,所以薛应龙也时刻注意唐军的动向,从而得知圣旨要薛丁山请樊梨花出山的事,毕竟这事不是什么秘密,可就这样任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答案是不行,这一次,即便梨花同意,薛应龙也不能同意。
他既然叫梨花一声娘亲,就不能任人这样欺负她,薛应龙知道以梨花的心性是不忍让薛丁山伤心的,尤其是在他失去父亲之后,可是这关他什么事?他才不管薛丁山心情怎样,他的娘亲,那个美丽善良的女子,看上去强势,可他知道,这世上没有谁比她更脆弱,否则怎么会那样一次又一次被伤害。
薛应龙把这个消息同时告诉了梨花和樊母,他就怕梨花心软,如果只告诉她,她一定又会马上帮薛丁山,于薛应龙而言,帮薛丁山可以,绝对不能再给他伤人的机会。
樊母心疼女儿,即便知道女儿这辈子和薛丁山分不开,却也不能这样轻易原谅,越是轻易得到的,越是不懂得珍惜,樊母懂,应龙懂,其实梨花也懂,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
梨花不想这么折腾丁山,尤其是在他丧父的时候,可是看着母亲心疼的眼神,看着应龙关心的表情,他又深切的知道,他们是对的,看着母亲日渐苍老的容颜,想到因为自己致使母亲丧夫失子,生命唯一的支柱就只剩下她了,若她还过不好,最痛苦的一定是母亲。
薛丁山有父母,她也有父母,若这是母亲的心愿,那么她愿意配合,而且她心里对薛丁山多多少少也有些怨怼,也觉得他欠整,是该让他吃点苦头的时候了。
至于怎么整治薛丁山,就全权交给应龙了,应龙说了,他这辈子最大的乐趣就是整人,尤其是整薛丁山,整不死他,他就不姓薛。
其实薛丁山这个人很简单,要了解他,不需要太久时间,至少薛应龙认识他没多久,却把他的性格摸了个透。所以特意针对薛丁山制定了这个计划,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狠狠打击他,让他狠狠的痛,然后才会好好珍惜。
失而复得的才是最最珍贵的,人是一种最不懂惜福的动物,你对他越好,他越感觉这份好是应该的,从而抛掉相处之中珍惜二字,樊梨花有多爱薛丁山,就给了他多少次伤害她的机会,而薛应龙就是要把樊梨花失去的都拿回来,让薛丁山也体会一下痛到极致是什么感觉。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方法,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樊梨花和薛丁山是彼此相爱的,其实这一场虐恋纠缠里,付出的不止是樊梨花,也有薛丁山,只是他的方法不对,一腔深情到最后却只剩下了给对方的伤害。
生离死别是世上最痛的两种痛,无法言说却刻骨铭心,薛丁山和樊梨花总处在生离的状况之内,或许薛丁山内心里对樊梨花有一份自信,即便多次生离,总想着她还活在这世上某一个角落,总有一天会回到他身边,却没想过,樊梨花是人不是神,是人总有经受不住的打击,是人总有生老病死痛,而只有真正的死别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他才会回头想想,这一生他负了她多少,才会想想,若能重来一次该如何珍惜。
其实梨花一直站在窗边看着丁山,本是那样警觉的一个人,却没有发现这不对劲的诡异,看着他深沉黑眸里那抹沉沉的痛,看着他自己把自己拌倒,看着他踉跄后退的脚步,看着他怆惶而逃的背影,梨花知道他的心又受伤了,那眼神就像失偶的狮子一样,让人害怕又让人心疼。
她很想冲出去抱着他,告诉他,她在,可是她没有,若经历这些之后,樊梨花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还相信只要自己付出就一定能得到回报,那么她就是真傻,受这些委屈伤痛也是活该。
现在的樊梨花,早已裉去青涩,她深知,只有让他痛到极致才能这一刻的感觉,再发生问题的时候,才会想想会有什么后果,别怪她冷血无情,实在是他加诸在她身上的痛太多了,这也就是她,若是换了其它姑娘,或许早已不在人世了。
这是她所能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若这一次两人能有一个未来,那她会是薛家的媳妇,会是薛丁山的女人,可两人若还是拼不到一个美好结局,那么两人就会形同陌路。
圣旨所言她都清楚明白,无论这次薛丁山怎么选择,她都会出面帮他,区别在于战后她会如何归属。
☆、疑点
无论薛应龙还是樊梨花,他们都知道薛丁山不是那么好骗的,最初这样一幅画面呈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震惊,迷茫,痛苦,可若静下心还发现不了破绽,那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元帅。
薛丁山是否是个合格的元帅?答案当然是,所以待到晚上静下来的时候,樊府的一景一物在脑海扫过,天灵盖似被惊雷劈了一下,瞬间睁大眼睛,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心里有一个疑惑,一个特别需要解答的疑惑,这个疑惑事关的他的生死与幸福,他必须要去弄明白,即便是午夜时分,他也一刻都等不了,寒江关的城门关了,他进不去,就在城门口等。
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尤其这样急切的想弄明白一件事时,时间就更漫长了,漫长到他在寒江关城门外暴走了数十圈也静不下心来。
不是都亲眼见到棺椁了么?不是都看到樊府那满府素白了么?不是都面对了应龙和彩环那怨怼的态度了么?梨花离世不是已是定局了么?他为什么走了又急着折回来,是想到什么疑点了么?
他是薛丁山,是薛仁贵的儿子,他不能退缩,父亲说过,做为一个元帅,首要做到的就是泰山崩前而面不改色,一旦带上个人情绪,就容易判断失误,若在战场上,那是会贻误战机,造成惨重伤亡的。
即便对方是你至亲至爱的人,你也必须要时刻保持冷静,不能因为对方对你是个特殊存在就轻而易举的做出决定,要知道,上位者一个小小的决定,一句话,一个字,甚至一个标点符号都能瞬间决定数万人的生死,那绝对不是闹着玩的,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而关于梨花这件事,他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当时满脑子就只有梨花两字,只有那个笑脸,还有那个毁灭性的打击,从而忘记做出正确的判断。
樊府那满府素白又一次侵占了他的脑海,看到那一幕依然心痛,那种痛觉压迫着神经,让人肝胆欲裂,可这次薛丁山的脑子里除了痛之外还有一丝清明,而这一丝清明,足够他找出那些疑点所在。
府门外那大大的代表丧葬的白花,院内围墙和廊柱上字迹工整的挽联,丫鬟小厮身上那清一色的孝服,彩环哭红的眼睛,应龙怨怼的眼神,还有不时飘出来的烧香的味道,以及那醒目刺眼的棺椁,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却又处处透着一丝丝古怪,合情合理之中的一丝古怪到底是什么呢?究竟问题出在了哪里呢?
闭着眼睛,脑海闪过樊府的一景一物,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天光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薛丁山睁开眼睛,睁眼的那一瞬间,眼里精光四射,他找出了疑点所在,而这一个疑点只要被证实了,那么就足以说明,他的猜想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