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方元看她:“你可以考别的啊,附近好些别的学校呢,还有好多拿钱就能上的。”
林其乐说:“我去了还上不好的学校,多丢人啊。”
“这有什么丢人的。”蔡方元说。
林其乐垂下眼了,没说话。
蔡方元说:“你还非得跟他上一样的学校才行?”
林其乐说:“本来就没有爸爸妈妈了,也没有朋友,就认识蒋峤西一个人,我再去上不好的大学……”她说着,嘴角抿了抿。
杜尚在对面说:“就是啊,去干嘛啊,樱桃在国内好好的,又不像蒋峤西他那种情况,樱桃去了干什么啊?”
蔡方元扭脸对林其乐说:“我以前没看出你这么胆小。”
余樵从隔壁车厢过来了,他手里拿了几罐冰镇可乐,走到蔡方元跟前,他把其中一罐递到林其乐跟前。
林其乐抬起肿了的眼看他,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接过来了。
她闭上眼睛,把沁着水珠的可乐罐子贴在眼皮上。
余樵对蔡方元说,林樱桃小时候想去看大白鹅,她从来就没有自己去的时候,她永远是拉着一大帮子人,跟她一起去。
“她不还从群山跑到省城来吗?”蔡方元说。
余樵在对面发着短信,说:“那是逼急了,群山一个人都没有,她不跑到省城来找人还能干嘛。”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抬起眼了,看了林樱桃一眼,林樱桃已经把敷眼工具打开,喝掉一半了。林樱桃还朝余樵跟前瞟,好像想喝余樵没开的那一罐。
杜尚从旁边说:“就是啊,樱桃在群山想找人,还能到省城来。她要是去了美国,万一蒋峤西对她不好,万一在那边不开心,樱桃怎么来找我们啊!”
余樵伸手拿过自己那罐打开了,一气呵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林樱桃看了他一眼,悻悻收回了视线。
高三开学了。林其乐每天除了上课复习,就是思索自己未来想做什么。身边的同学大都有了明确的志愿,林其乐却还是迷茫的。她在蒋峤西打来电话时说起这件事,蒋峤西本科打算学统计,ap考试也选了这一门,他的数学天赋实在太突出了,突出到蒋峤西可以任意去做一些尝试。可林其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她甚至连自己的理想专业都没发现呢。
也许她应该和很多同学一样,为了将来方便就业,选个会计之类的专业。
只是林其乐隐约觉得,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连蒋峤西也对她说:“你会发现它的,樱桃,别着急。”
蔡方元打算学计算机专业,他自己架设的网站似乎现在发展得不错,在学校偶尔还会接到广告商的电话,还挺忙的。林其乐周末到他家去,因为蔡经理出差去了一趟赤峰,从汽车后备箱带了两头内蒙古羔羊回来,卸了两个羊腿让林其乐带回家让爸爸妈妈做了吃。
林其乐坐在蔡方元的电脑旁边,吃碗里洗好的大草莓,看电脑屏幕里放的美剧,叫《生活大爆炸》,演一些美国科学家的故事。林其乐看着看着说:“是不是在美国都住这样的房子?”
蔡方元吃着草莓,也不看林其乐,说:“是啊,对门也都有这样的金发美女。”
林其乐闷不吭声,闷闷不乐。过了一会儿她说:“你看人家字幕组,你和黄占杰以前就只会胡编乱造。”
蔡方元说,黄占杰最近跟他爸妈吵架呢。
“为什么?”
“写小说写的呗,他想考中文系,他爸妈非让他学建筑,他那分估计考不够。”
上了高三以后,和家里人吵架的不只有黄占杰。
辛婷婷在南校哭着给林其乐打电话,说她和她们班团支书发短信,被她妈妈看到了:“不过是说一起上大学的事,她非说我早恋!”
林其乐听她哭得实在太厉害,问她周末要不要到自己家来玩。
辛婷婷哽咽道:“我妈……她不让我去找你。”
“为什么?”林其乐问。
她忽然就想到了原因。
“人家蒋经理的儿子这就要出国了,林工家那个闺女给单留下了吧,你说说早恋能有什么好结局?”
余樵高三一开学就报名了空军和民航飞行员,十月份,他一边要学习,一边还要准备民航的面试,空军的初检。
在这个忙碌的关头,他却收到了一封信,是班里的生活委员转交给他的。淡青色的信封,上面写着颇秀气的字,是从二中寄来的。
班里几个校队的男生凑过来,要一块儿起余樵的哄,要抢那封信去拆开看。“别闹,”余樵写着卷子,不耐烦道,他的手长长伸过去,“给我!”
他把那封信塞进抽屉洞里,低下头继续写题。
林其乐坐在黄占杰旁边,回头看了他一会儿。
傍晚放学时,耿晓青打来电话,问起那封信的事。林其乐坐在大巴车上,看着秦野云在前头高高兴兴地和余樵说话,林其乐心里忽然有很大的负罪感。
“他把信收起来了,没有让别人拆开。”林其乐诚实道。
“真的吗?”耿晓青欣喜道。
林其乐“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悄悄问:“晓青,你……你喜欢余樵啊?”
“你喜欢他什么?你是在北京和他聊天的吗?”
耿晓青说:“樱桃,从你第一次和我描述起余樵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
班里正常上课的人越来越少了,有准备自主招生的,有想最后拼一把竞赛的,也有准备出国的,譬如岑小蔓。林其乐听同学们议论,说岑小蔓正在学sat,下学期也要去香港准备ap考试了,她准备去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距离蒋峤西的学校只需两小时的车程。
林其乐当然会有些羡慕,和敬佩岑小蔓的勇气,以及敬佩那种能力。这是她不拥有的。
而林其乐拥有什么呢。
越到高三,到十八岁,这个人生的分叉口,林其乐越开始反复思索这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