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带上浴室厨房吧,”蒋峤西嫌弃道,“不然半夜老往外跑。”
林樱桃笑了。她穿了件红色旗袍上衣,衬得肩膀小巧玲珑,头发上还一边别了一支红色发卡,特别喜庆,她眼睛又大,笑起来像小时候过年窗花上剪的纸娃娃。
蒋峤西捏着她的手心,时不时的就看她。
堂哥当年出事后,一家人便从浅水湾的豪宅搬到了上水,后来又辗转搬去了深水埗。堂哥住院,堂嫂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还有公婆,一起挤在不足三十平米的屋子里。
蒋峤西说:“堂嫂当时可以走的,可以回娘家去,但她留下了,这里非常小。”
林樱桃跟着蒋峤西上楼,楼梯又窄又陡。林樱桃问:“我们在群山住的家有多大?”
蒋峤西抓着她的手,低头看着她,笑道:“差不多就那么大。”
堂嫂从医院回来了,她今天也化了妆,整个人看着神采奕奕。家里除了公公婆婆,蒋峤西和小林妹妹外,还来了菲佣lisa。堂兄的表哥一家也来了,只是在医院陪着他,不过来吃团圆饭了。
“幸好今天有lisa好心来帮我。”堂嫂气喘吁吁道,她提着从楼下买上来的糕点和小菜,钻进厨房里,一眼看到蒋峤西和小林妹妹正帮菲佣lisa抓一条跳出来的活鱼。“哎呀你们两个,”她哭笑不得,“厨房太挤了,你们出去玩,快!”
林樱桃坐在饭桌边,吃八宝漆盒里的糖莲子。她挨条检查群山小饭桌群里的拜年信息,她说:“杜尚有没有诚意啊!连余锦的名字都不改!!”
杜尚在群里说:“屁,我复制的余樵的,余樵你有没有诚意啊连你弟的名字都不改!!”
余樵慢悠悠冒出来了:“你俩怎么屁事这么多,林樱桃,你发拜年短信了吗?”
林樱桃说:“我还在酝酿,还没酝酿好呢!”
蒋峤西来到大伯和伯母面前拜年,以往他来,一直一个人,今年才带了女友。
林樱桃笑道:“大伯好,伯母好,我叫林其乐,祝你们新年大吉,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两位年近六十的老人喜笑颜开的,拿出提前给林樱桃封好的红包,明显要比给蒋峤西的那张厚得多。大伯还握着林樱桃的手说,挑一盆水仙带回去,来年幸福,团圆:“糖莲子是不是很好吃啊?叫lisa给你倒出来一点再吃。”
林樱桃站在小宝宝床前,低头观察蒋峤西的小侄子。小侄子才三岁,正在睡觉。
蒋峤西靠在门边,看那小宝宝,又抬眼看林樱桃。
“你知不知道糖莲子什么意思。”蒋峤西忽然说。
林樱桃怕吵醒了小侄子,走到蒋峤西身边推他出去。
蒋峤西把小门关上了,他说:“连生贵子。”
“就是连生两个小孩的意思。”
林樱桃压低了声音,笑着推他:“你犯法!”
堂嫂把菜一道道端上了饭桌,蒋峤西也去帮忙。林樱桃去卧室里,抱起睡醒了叫妈咪的小侄子。小侄子第一次见到林樱桃,他睁着俩大眼,忽然就哭,林樱桃吃力地抱起他,摸着他的头轻轻小声哄他。
堂嫂忙完了,走过来从林樱桃手里接过儿子,儿子还回头睁大眼睛看林樱桃,堂嫂说:“快看峤西叔叔,快看漂亮姐姐!”
蒋峤西坐在饭桌边,陪大伯说话。堂嫂让lisa帮忙照顾一下儿子,她借口去拿红酒,暗示林樱桃跟她到厨房去。
“樱桃啊,”她说,也学蒋峤西这样叫她,“待会儿你坐在峤西身边,峤西的爸爸一打电话来,你拉住他,让他不要站起来走掉,好不好?”
林樱桃听着,一时很为难。
堂嫂当作她答应了,从柜子里拿封存的红酒。
“堂嫂。”林樱桃说。
堂嫂抬起头:“嗯?”
林樱桃说:“要……要不然这样……”
“蒋叔叔来电话前,我先把蒋峤西拉出去,”林樱桃认真看着她,说,“到时候你就叫我们,叫我去和蒋叔叔说话,我拉蒋峤西,看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他要是实在不愿意就……”
堂嫂望着她,观察林樱桃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孔。
她笑了,点头道:“好啊!”
一家人都上桌吃饭了。电视上,tvb在播新闻,亚视在播一台本土晚会,请了许多香港歌星。林樱桃望了一眼电视机,喝了点红酒,一家人里除了三岁的小宝宝外,数林樱桃最小,她好像也被当作小孩子关照。蒋峤西只比她大一个月,但在家人之间感觉就是大人了。
“樱桃听不懂广东话,”蒋峤西对全家人说,“lisa,你可以和她讲英语。”
大伯现在还在银行任职,他没吃几口菜,就忍不住开始和蒋峤西聊起最近的经济形势,他问蒋峤西在大学有没有养成每天早晨看纳斯达克指数的习惯,蒋峤西模棱两可,没回答,大伯说,你哥知不知道你这样偷懒!
他又聊起了08年,伯母说,过年了,不能说点开心的事啊。
大伯说,香港特首当年讲,未来一年,对香港十分艰难!
“这不还是缓过来了嘛!”他在饭桌上一摊手,对蒋峤西讲。
林樱桃吃着堂嫂自己蒸的萝白糕,听堂嫂忽然问她,知不知道蒋峤西明年要去摩根士丹利实习的事。
堂嫂眼望着堂弟,笑着对林樱桃说:“男人进了投行,天天加班,女人就想和他分手了。这件事上我最有经验了。”
大伯说:“峤西才刚有女朋友,你就要把人家吓走!”
堂嫂望着蒋峤西说:“不过薪水很高的,峤西,第一年能拿到多少,加bonus有没有一百万?”
蒋峤西耳朵红了,不知道是不是喝酒喝的,他低头望着林樱桃的脸,轻声说:“你就当成是有。”
林樱桃过去对蒋峤西家庭的印象,只有那扇将她拒之门外的大门,只有门里传出来的争吵。她感觉蒋峤西这会儿真心地高兴,虽然一家人挤在狭小的蜗居里,但蒋峤西的胃口特好,也很善谈,他一直在吃堂嫂煮的菜,还时不时给林樱桃夹菜,问她合不合口味。
大伯还在和蒋峤西聊天,从欧巴马的金融监管改革法案,到欧洲债务危机,又聊起了国际金价、汽车业和清洁能源。蒋峤西听着,同意的地方他只点头,也不讲话,不同意的地方,他侃侃而谈,对大伯一讲能讲上半天。林樱桃简直怀疑过去她认识的那个不怎么爱说话的蒋峤西根本就是假的。
堂嫂照顾着孩子,在一旁同林樱桃聊起了省城、群山,聊着聊着,又聊到蒋峤西头上去了。
“他初中的时候好不快乐,”堂嫂抱着孩子,回忆道,“那时候,经常用他爸爸的手机给若诚打电话。若诚在上班,回来和我讲说,峤西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啊,还说他那时候在看一本叫,《在轮下》?的书。”
林樱桃是学教育学的,她点头:“哦我知道那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