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峤西,”她说,“你去哪儿了啊。”
蒋峤西睫毛那么长,在她面前垂下来。
“你吃晚饭了吗,”林樱桃问他,“我爸爸妈妈走之前给我做了饭,我还没吃,你上来和我一起吃。”
林樱桃还有太多话想对他说,还是回家去说好一些。
林樱桃的头忽然被按到蒋峤西胸前了。灯又暗下来。林樱桃感觉蒋峤西低下来的呼吸蹭在她脸颊上,吻却落在她的鬓角和眉心。
“樱桃。”蒋峤西说。
“啊?”
蒋峤西喉咙里吞咽了一会儿,他又轻轻亲了林樱桃的嘴唇一下。
“我想吃,娟子阿姨做的枣面馒头。”
林樱桃说:“她今天蒸了好多,我去给你热一下。”
蒋峤西的旅行包还在单元门外的路边放着,林樱桃从地下室楼梯上出来,她转身就要上楼,回头对蒋峤西说:“我上去热菜,你把旅行包拿上来!”
蒋峤西推开了单元门,站在门口看她。林樱桃穿着那件有点孩子气的睡裙,裙子垂坠下来,隐约勾勒出她的曲线轮廓。她的长发落下来,笼罩住肩头,一走路,发尾轻轻摇动。她脚上踩着双浅黄色的凉拖,上楼时,脚跟翘起来,细滑的粉色,连一点磨出来的茧都没有。
林樱桃被她平凡,却仔仔细细呵护着她的家人所包围。她理应生活在幸福里,彻底的,完整的,不会让任何人忧虑的,无可取代的幸福。
蒋峤西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林樱桃急急跑上了楼,她脸颊烫得厉害,一边儿懵懵的,一边儿不自觉又笑。她进了厨房,把盖在笼屉上的盖子打开,飞快数了数,有四个枣面馒头。林樱桃赶忙打开电饭锅,她一边忙着接水,一边去外面餐桌上拿爸爸妈妈做好了,却凉掉了的菜。
墙上的分针一格一格跳动。林樱桃把笼屉放上去,盖上锅盖,插上电源。她回头注意到打开的房门。
蒋峤西怎么还没有进来?
电建集团总部小区,夜里只有阿姨婶婶们的笑声,小狗的叫声,偶尔有汽车发动,车灯晃过来,照亮了在路中央四处看的林樱桃穿着睡裙的身影。
是小车班的邵司机,他按下车窗,探出头笑道:“樱桃!在这儿站着干嘛呢!”
林樱桃回过头,见是邵叔叔。邵叔叔带着谢阿姨和小宝宝,刚从外面回来。
“樱桃啊,你怎么了?”谢阿姨也从副驾驶窗户里探出头来,她关切地看她。
“叔叔,阿姨……”林樱桃声音颤抖地,面对着车灯,“你们来的路上看到蒋峤西了吗?”
林樱桃跑出了小区门口,她踩着脚上的凉拖,站在岗哨前问门卫。那门卫叔叔很年轻,不认识蒋峤西是谁,只说:“刚才是有个一米八多的小伙子,背着书包,对对,还提了个包,他坐上出租车就走了,是朝那个方向走的!”
林樱桃沿小区外面的街道跑出去了,她越过了秦野云家的小卖铺,比参加运动会时跑得还要拼命,她一直到了路口才不得不停下。
四周都是汹涌的车流,连高架桥上也车来车往,车速飞快,一转眼就不见踪影。
林樱桃蹲下来了,她低头张开嘴哭泣起来。
*
蒋政回家里检查了一番。他在余振峰家的沙发上坐下,无力地问了一句:“樱桃呢?”
余振峰说,和余樵他们在屋里说话呢。
余樵过了一会儿从卧室里出来了。正巧玄关处有人用力敲门,小表弟余锦过去开了门,梁虹飞从门外忽然就进来了。
蒋政一下子站起来,余樵伸手把卧室门从背后锁上了。
蒋峤西深夜突然回到了电建集团总部,趁父母不在家,他自行收拾了行李。临走前他只去林海风家见了林海风的闺女一面。
这个男孩,他内向,寡言少语,却执拗,心事极重,容易走极端。连蒋政在他面前也保持不了威信。他遇到问题,更是从不和自己的父亲交流。
可他再如何是个数学天才,也只有十八岁,他对人生的道理又能了解多少呢。
林樱桃许多天里一直做梦。
梦里,她背着书包,和蒋峤西一起走在放学路上。
“蒋峤西,”她说,“你去省城以后会给我打电话吗。”
“会。”
“你骗我,”她不高兴地踢脚边的石子,“你根本没有打。”
蒋峤西一直沉默地走路,这时,他转过脸来了。
林樱桃站在原地,梳着两条马尾愣愣看他。
蒋峤西的身体是一片单薄的影子,林樱桃一直只顾自己走路,没注意,一起走了这么远,他其实一直只是一团虚无的轮廓。轮廓里的“蒋峤西”不知是用什么对她说:“樱桃,对不起。”
林樱桃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啊!”
那一瞬间,“蒋峤西”忽然散开了,像风里被吹散的一堆沙子,像聚在一起又忽然飞入丛林深处的萤火。
林樱桃站在原地,呆望着他消失了的这一幕。直到爸爸从背后叫她了。樱桃,爸爸走过来,把她抱起来。她还仰着头,怔怔望着。
零八年那场金融风暴,在林其乐这一辈人的生活中并没有留下太多阴影。他们刚刚高考完,结束了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大人们的喜悲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高考出分前,高三18班举行了一次班级聚会,这多少有点“散伙饭”的性质。许多女生都哭了,林其乐却没有,她坐在蔡方元和余樵身边,看着眼前的同学们搂在一起,彼此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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