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柳公子就在男人讨好且温顺的目光下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桌子边。
男人家里一共三人,母亲早逝,下头还有个弟弟。他怕惊扰了客人,就单独给他做了一桌早点。
从心而论,男人的早点卖相味道都不错。但再说句实话,那怎么不错也不过是乡间杂粮,哪有柳家一品大厨做的精致。
柳公子打得是给男人一点好脸色看的主意,然而还没等他想到这一层,他就被男人俯首帖耳的姿态哄到了桌子边上。男人许是因为他是外头来的救世主,万万不能得罪他,顾姿态摆的很低,把柳公子捧的高高在上,一会儿递毛巾一会儿用含着水光的温顺目光看着他。柳公子浑身飘飘然的,昂着脑袋高傲地坐在桌子边,没留意自己的碗里就多了碗玉米粥——
柳家上上下下甚至小半个江湖都知道柳大少爷不喜玉米,他不喜玉米的程度达到了但凡了菜里不管位置在哪总之合起来有玉米两个字的,他就不碰,什么金玉香米啊,玉竹滚米啊,就是这么任性。柳大少爷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心想就算再要给这男人面子也不能碰触底线。然而他内心算盘还没打好,男人看他不动筷子就误以为他定是家里由丫鬟伺候衣食(莫怪一个穷人对有钱人的错误认知),主动端起碗,捏着调羹,轻轻吹了几口,送到公子嘴边。
“柳公子。”他低声道。浑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做错。
此刻柳公子脑袋再度运转失灵,他盯着男人给他吹气时隐约可见的舌尖,听着他软声细语的哄话,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将他十数年没再尝过的味道吞进了肚子了。
尝到味道的一瞬,他就清醒了,刚要摆正面孔发怒,男人的下一勺就到了面前,依旧是细细的吹气,依旧是满目的期盼。
柳公子不过是又失神了一瞬。
他对着男人的目光,脑中闪现昨日稻田里他目中的悲伤和克制。柳公子不由地别扭了起来,暗戳戳地想他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爱使小性子。
再忍他一下又何妨,要是待会又拿起乔摆出一副伤心的模样还不是要自己来哄?
到底谁哄谁暂且不说,但这里柳大公子真是做了二十年来第一次让步。
男人一看行,就连忙多劝他几句。效果果然立竿见影,大少爷被他哄得吃完了一碗玉米粥,又吃了酱菜和馒头,最后给他擦了擦沾了点晶莹透亮的白米的唇角,至始至终,这位高贵的大少爷一言未发。
即使如此男人也吁了口气,觉得这位爷没那么难伺候了。
吃完饭,男人正要准备收拾碗筷,木偶状的柳公子终于清醒过来,一跃而起,道了一声:“我来。”就动起他金贵的手指,将碗筷运送到灶台的水池里去了。男人简直被他的举动震惊了,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衣飘飘的大少爷,心头对他的认知完全颠覆了。
是个好孩子。
竟然是个好孩子。
是的,男人虚长了柳公子几岁,柳公子气场强大但在他面前不由地略显幼稚,男人在心里还是把他当做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看的。
“柳公子。”男人喃喃道。
而柳大公子回头看到男人眼中的震惊和海洋一般柔软的目光,深觉自己真是聪颖过人,一下子就找到了好办法。
“我师门家教都颇为严苛,让你忙前忙后实在有愧,这点小事让我来吧。”柳公子高傲而矜持地道。
男人瞬间觉得这位公子真是德才兼备,霁月风光。
上午男人去割稻,恶匪的人马据点如何攻击等具体事宜还要再和村长商讨,柳公子就偷了懒和男人一起下了田。然后他便发现现实并不那么好玩了,男人只顾弯腰割稻,根本没空搭理他。从后方看去,男人浑圆的屁股和结实的手臂大腿的确很有看头,但再有看头,也不能一看看几个时辰吧?
柳公子深深觉得一种被无视了的不满愤怒,他出生到现在,哪一刻不是众人关注焦点,区区一个庄稼汉野男人,竟然敢无视他,简直是需要调教。等到后来两人成了亲,柳公子就将男人带回了这片土地,青天白日地扒了男人的衣裤,在他被滋润得肥美多汁的穴里凶猛冲撞,逼着男人发出惊喘的哭声,一边叫着相公男人一边发誓永远都属于他一个人,永远都只看着他,来借此宣泄今日的不满。
但此刻的柳公子却不敢这么放浪,他眼底积蓄不平,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到达了极限。
“你要割到何时?”
男人直起腰,颇觉为难地看着怒气条满格的柳公子,小心翼翼地道:“公子若是觉得无趣不如回村子里……”
对面的男人目光幽暗阴冷,仿佛他再多说一个字就会立时劈下腰间之剑。
男人一看行不通,连忙转换态度低眉顺眼地求饶。
“这稻子再不割就过日子了,就真的不能送给公子家里人吃了。”
柳公子心说他们吃什么吃,你种出来的东西只有我能碰。
“怎么割?”他出声问。
男人又是一惊,心想要是让你这个大公子来割稻我这辈子还能活么?但是柳公子态度坚决,男人无法,只好告诉他一些浅层的理论。柳公子生来悟性过人,当下掌握,并且用于实践。
他腰间佩剑缓缓出鞘,江湖兵器排行榜前十名里榜上有名的“惊蛰”就这么倏忽出手,刹那间天边如狂风呼啸而过,数里稻穗齐齐往一个方向摇摆,而近处数丈之内稻穗在静止数秒后纷纷落下。
风停,啸声止。
青年这才徐徐起身,指尖长剑入鞘,转向一旁男人。
“如何?”
男人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只能茫然地看着头顶白玉无瑕的脸。
柳公子触及到他眼中惊涛骇浪般的崇拜,不动声色地做了个骄傲脸,道:“还有哪里,你与我说。”一点都不顾及身为堂堂江湖长剑第二名声的爱剑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