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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郎君。”樱樱声音里还有一丝颤抖和后怕,她掀起窗帘冲他勉强笑道:“我突然身子不适,这才想先走一步,还请郎君替我向殿下和娘娘赔罪。”

“那我送妹妹一程!”一听她身子不适,那还得了!人是自己带到宴会上的,若是出了点事,陆家那几个能饶得了自己?

樱樱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往日长袖善舞之人,此时连半点同人周旋打交道的力气也没有,只虚弱无力道:“不必劳烦郎君。”

说罢,马车已经启动,缓缓离去。

婉月搀扶着她靠着软垫坐下,替她除下外罩的珍珠色披风,却发现内里衣衫湿了大半,惊道:“姑娘这是怎的了?可是有人欺负了姑娘?”

“婉月姐姐,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樱樱把头埋进小枕中,闷闷道。

婉月见状,不敢再多说,只用铁钎将火盆拱得更旺些,再轻轻替她除去脚上半湿的鞋袜,点上安神香,这才退下。

想着刚才月奴的那番话,樱樱头痛欲裂。即使闭上双目,脑中却还是隐隐作痛,从前种种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从小长在吴县的尼姑庵,庵里破败不堪,女尼们又年老体衰,渐渐断了香火。

她从小就跟着女师父们外出化缘,长到十来岁,因着心灵手巧,同乡下妇人们学了编花,便时常拿到集市上去卖,勉强换些伙食。

直到她十二岁那年,想趁着花朝节这日多换些钱,就带了满满当当一大篮子头绳绢花,乘着船到了山阴城中。

此后她就再没回过吴县。

因她来时年龄尚小还不到接客的年纪,在画舫上待的时间又长,不像旁的姑娘那般哭天抢地,挨打的次数反而最少,也最得鸨母宠爱。

樱樱在画舫上看惯了花天酒地,也看惯了年龄大些的姑娘们哪怕身子不舒服,也得被迫去接客。

只是一次撞见一位姑娘,被染上花柳病,□□血流不止,鸨母便用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烫得血肉模糊,待结痂脱落后,便又能去接客。

那凄厉的尖叫还回荡在脑中,她撞见这一幕后整整三天三夜未曾阖眼,想的都是她要逃。

她一定要逃出去。

因她逐渐出落得楚楚可怜,在给各人取花名时,鸨母特意把留给日后花魁的名号给了她——玉奴。

天知道她有多恨这名字,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待价而沽的女奴!

因她向来会察言观色,渐渐打消了鸨母对她的监视,她制定了详密的计划,等着在两月后的元宵闹花灯那日出逃。

然而画舫船舱里关进来的一个姑娘却彻底打乱了樱樱的计划。

“不知道从哪拐来的,那通身的气度瞧着倒像个官家姑娘。”

“嘁,再是千金小姐,打你几顿,还不是就乖乖去接客了?”

小丫头叽叽喳喳谈论着船上新来的那个姑娘,被恰好路过的她听见。

“我去送吧。”她向两个小丫头伸出手,示意她们把那一碗清水和半碗掺了砂子的馊饭交给她。

见是她,念及她几乎板上钉钉的花魁身份,小丫头们不敢多说,把饭食交给她就匆匆跑远。

进入阴暗潮湿的船舱底,光通过唯一一扇巴掌大的窗户投射下来,照在那张惨白的脸上。

确实漂亮,可惜了落到这种地方来——这是樱樱瞧见许瑛时,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吃饭吧。”她摸出今早剩下的半个馒头放在碗中,虽然冷硬了些,但总好过馊饭。

樱樱见多了初初上船时心高气傲、总以为能撑着一口气熬过去的姑娘,见她迟迟不肯转身过来,冷笑两声,转身就走。

*

“要打死人嚜!”同屋而住的姑娘听着那惨叫声,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半夜里嘟嘟囔囔了一声。

樱樱拥被躺在床上,睁眼瞧着窗外一弦明月。

那许瑛的眼睛,就好像月亮一样,可真干净又好看。

“要死也不死远点!”惨叫声终于渐渐低了下去,姑娘骂了一句,翻身过去继续睡了。

樱樱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等房间里响起轻微的鼾声时,她悄悄穿履下榻,推门往船舱摸去。

*

“你喜欢樱花吗?”正上药时,许瑛冷不丁问了这一句,叫樱樱动作一愣,药粉撒得多了些。

这是她花了不少银子才央人买来的药,竟被如此白白浪费,樱樱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我瞧见你鞋上、手帕子上都绣了樱花,是你自己绣的吗?你可真心灵手巧,绣得真好看。”

许瑛被她抢白一句也不在意,爬在草席子上任由她给自己上药。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她用那双如月光般纯洁的眼睛看着她。

船上的人都叫她“玉奴”,刚才那两个打人的婆子也管她叫了一声“玉奴姑娘”,她没道理会听不见。

心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攥住,她低着头躲开她的目光,只道:“樱樱。”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因为锁骨下有一朵樱花状的胎记,便自作主张给自己取名为“樱樱”。

她不需要父母,她自己就能为自己做主。

“你的名字真好听,说来也是有缘,我叫许瑛。”

她说着,费力执着樱樱的手,在她掌心分别写下两个同音不同形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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