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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退让
(确认过眼神,都是忍绿吞声的人。)
风舒翼端起酒喝了一口,却觉仿佛吞了一颗火球下肚,那火球从他舌尖一径滚入腹中,伸出藏匿的刀片来,旋风般翻卷着,割得他剧痛难当。
他呼吸困难,还来不及摸向自己的喉咙,一股温热的腥甜已然涌上喉头,更有一股猛烈热气上顶,他偏过头便是一道血箭自口中激射而出。
“咳咳咳……”风舒翼翻身呛咳不止,模糊的视野渐渐明晰起来,只见一道刺目的红映在白沙地上,像是在白布上重笔甩过的浓朱、正缓缓氤氲开来。
他感到自己被人稳稳揽着,背上有一只手在给他顺着气。
“老师,你怎么样?”是孟兰津的声音。
身体里那股不受制的凶蛮力量像颗正发泄不满的弹力球,横冲直撞,风舒翼强压不下,也无暇回答孟兰津,胸膛剧烈起伏一下又闷哼着呕出一口鲜血来。
好在这口血吐出之后,胸腹中那团火焰般的滞闷郁气终于散去。
风舒翼喘着气松懈下来,感到自己的脉搏狂跳、心如鼓擂。
孟兰津伸手将他唇边和下巴上淋漓的鲜血抹去,轻声问:“有没有好一点?”
风舒翼疲惫而无力地点点头,翻回身来便看见了瞳海之中幽光荡漾的孟兰津、树冠纯白茂密的梦神树、克苏让蓝莹莹的天,还有……
“这个大带鱼怎么卷在我身上?”风舒翼看着通体散发出莹白光芒的“梦神”,声音嘶哑地问。
——梦神树的化身,精神力强至一定境界的克苏让人才能看得见它,当世只有孟兰津。
从前在克苏让生活时,风舒翼也看得见“梦神”,它通常在夜间才会凝聚起形象,从树上滑下来,然后惬意地在克苏让的夜色中自在游荡,热衷于巡视人们的梦境。
它的头部比较圆润小巧,身体逐渐侧扁,有长长的背鳍和窄薄狭长如同精灵之翼般的胸鳍,整体看起来就像条巨大的发光的绸带,动态轻盈、优美闲雅。
“别对祂这么失礼,老师,怎么说祂也是我们克苏让崇拜的神明,”孟兰津无奈地笑了笑,好像不够气力高声说话,“祂是来帮我的。”
“梦神”正端详着风舒翼,神情仍是温柔宁和的,确实带着一股神性的悲悯——然而在恺的眼里,“梦神”只够格给它当玩具。
“对不起,未经你允许就闯入了你的精神海,”孟兰津继续低声说着,将钻入风舒翼太阳穴的精神之触轻柔地一一抽出,“情况凶险危急……除此之外我无计可施。”
他的精神之触撤去之后,风舒翼便看不见“梦神”了,微飔吹拂,树叶娑娑作响,有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了风舒翼的额头上。
孟兰津将那枚叶片拿掉,询问沉默不语的风舒翼:“生气?”
“我以为我在看人生的走马灯……”风舒翼目光空空洞洞,好像在自言自语。
孟兰津唤他回神:“老师。”
“读完了?”风舒翼稍稍转动眼珠望住他蓝绿色的双眸。
“还没有,”孟兰津沉静地回望,“但要彻底处理恺留下的后患,我在梳理期间必然会看到你每一段记忆。”
风舒翼深长地呼吸了一次,对孟兰津的先斩后奏不作回应,好在神情看起来还算云淡风轻:“恺那个家伙,不管是来还是走都不让我安生。”
他有些费劲地坐起身来,一手扶着脑袋声音沉闷:“是不是趁着现在还没发作先给我弄点吃的?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
孟兰津扶着他慢慢站起:“当然没问题,如果你还想要沐浴清洁一番换身衣服,一切也都备好了——这些是我的近侍,他们会服侍好你,有任何需求就告诉他们。”他冲不远处四名侯立着的年轻克苏让男女打了个手势,他们便静而快地走了过来,规整地行礼。
风舒翼没听到的是,孟兰津将另一个命令直接下达到了近侍们的脑海中:“别让他喝酒。”
“你在我背后留了什么?”风舒翼跟他们离开之前蓦地向孟兰津发问。
孟兰津微微一怔,目光有些回避地往旁边飘了一下才移回来:“一片梦神叶的能量……我只是为了能够感知到你。”
知道这并非如精神烙印那样是恒久有效的手段,过一段时间就会失效褪去,风舒翼脸色稍霁,但还是警告性地点了点孟兰津:“再敢背着我搞小动作我抽你。”
孟兰津含笑握住他的手指,刻意带着分委屈神色责怪道:“可我想搞的大动作老师又不同意,我还能怎么办呢?”
风舒翼愣了一下露出牙疼的表情,受不了地抽出手来甩了下好像想把鸡皮疙瘩给抖下去,既嫌弃又有些忿忿的:“你小子……”扭头走了。
英俊的克苏让人无声笑了笑,目送他们走远,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同他自己的很相似,只是口吻淡一分、语速也慢一分:还撑得住?
别担心,我没事。孟兰津便回应道。
那个声音“嗯”了一声又提醒道,加雷斯·
', ' ')('弗拉德在等你,但你说的另一人没有来。
孟兰津稍稍沉吟,好,知道了。
……
“舒翼没事了?”原本就在心神不宁地踱来踱去,一见到孟兰津,加雷斯就快步走了过来。
“我倒希望有这么简单”,孟兰津神色凝重缓步走近,“我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把恺的残留全部清除,即便顺利,期间舒翼也少不得要吃几回苦头。”
加雷斯眉宇间阴霾更深,但他重新抬起眼时又平静得似乎在一瞬间就接受了事实,只是看着孟兰津沉声道:“我以为你不会让我的飞船落地。”
孟兰津不答反问:“那个家伙没跟来?”
加雷斯冷哂道:“你觉得我会让他有机会来这儿见舒翼?送他回老家了。”
“你派人押他回了侞珀?”
“何必麻烦,”加雷斯连那丝嘲讽的冰冷笑意也敛尽,“碾碎他的晶片,不就回去了?”
孟兰津定定地看了加雷斯一会儿,摇着头发出低笑:“怎么,从前同我们说‘既然都不肯让步,那么干脆就化敌为友,相信我们三个加起来满足那个寄生绰绰有余’的,不是你吗?”
“今时不同往日,那是我还不知道路克斯真实身份、又有恺寄生在舒翼身上的情况下才会做出的让步。”加雷斯道。
“那么现在呢?”
“现在?……”加雷斯笑了起来,带着不善的笑意慢慢反问,“我从来不是什么慷慨的人,你觉得呢?”
孟兰津也嘴角微弯,双眼殊无笑意:“很好,因为我也一样。”
加雷斯点点头:“不过在我们决一胜负之前,或许可以先联手将那个阴魂不散的玩意儿清理掉——当然,我也不介意你坚持跟我划清界限。”他双眸雪亮,唇边笑影犹存,却平添浓厚杀意。
“所以你知道他和舒翼之间的事。”孟兰津说。
“你恐怕比我知道的更多,”加雷斯淡淡道,“失去恺,风舒翼基本沦落回凡人,你大可以将他的生平、他的一切想法都读遍……不是看到了什么,你也不会在走前将那家伙几乎砸烂。”
孟兰津没有否认,只道:“其实我还知晓了别的一些往事。”
加雷斯一言不发地等着下文,眼中轻浅的冰绿色透出彻骨寒意。
年轻的异星君主却话锋一转问道:“既然不慷慨,又怎么忍得下——”
加雷斯蔑然一哂,将孟兰津打断:“我连你都忍下了,那些不知名的阿猫阿狗又何足挂齿?”他扬着嘴角,声线沉而缓,“少一点总比根本没有吃得饱,多么简单的选择题。”
“我不这么想,”孟兰津道,“不得已的分享只让我更加难以餍足。”
“那只能说明你还不够了解风舒翼,”加雷斯以一种惋惜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就像瞧着一个可怜的愚者,“等日后你明白过来,就不会再抱有这种天真的幻想。”
孟兰津的咬肌不由自主地、骤然抽动了一下。
记忆里,面目嘉美而神情冷酷的风舒翼俯下身看着喘着愤怒粗气的年幼的他,黑眸像是没有月色的夜:“很可惜,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够强,你连讨厌的事物也摆脱不了。你以为出身尊贵又天资非凡就永远不会事与愿违?你最好尽早杀死你的天真,否则终有一天你会被自己的天真杀死。”
“我要彻底了解舒翼不过就是时间问题,”孟兰津冷静地,却也难抑胸中不服,凝视着眼前红发的索莱人,“你又有多么了解他?”
加雷斯居然出乎他意料地平静:“别得意过头,年轻人,我和风舒翼相识远早在你出生之前,至少目前我还有资本说‘了解’,”讲到这里他才再度流露出那种深感遗憾的笑意,不紧不慢说道,“倒是你,我期待你在‘彻底了解’过他之后还能有这份自信。”
像是缓缓没入水下,交谈的声音至此淡弱,偌大房间陷入稠迭不化的沉默。
就在两人无言相觑之际,一声金属撞击的叩响在门上响起。
“主上。”是年轻女性的声音,提醒正在私密会谈中的大君她有事禀报。
孟兰津的注意力转移过去,外边是之前伴着风舒翼离开的近侍之一。
“什么事?”
“彼宁风他……又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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