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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天下第25部分阅读(1 / 2)

一年天下作者:roushuwu

。请娘娘准许奴婢想个仔细。”

素盈失望地转身,掀开帷幕,默默遥望他的睡脸。他在她眼中从来都是非凡的。她不是不能相信,而是根本不愿相信:他有面临死亡的一天,而那一天,居然在她还没有白头时突然到来。

不上四五天,皇帝又发生一次晕厥。素盈的期望被这又一次的危险讯号打击得一败涂地。令她不安的是,朝臣中有人再次求召太子回京。

素盈看得出宰相琚含玄不满意这种结局。这只狼果然像皇帝说过的那样,不愿看到皇位的更迭。他与太子仿佛是生来的仇敌,上一次有人做出这个提议时,他以“西陲战况紧急,不便召还主帅,何况圣体渐愈,不日可临朝理政”为由,冲散了那一波舆论。但当皇后素盈也不得不走到幕前,在一次人数很少的集会中,面对众臣质疑皇帝健康时,琚相大部分时间选择了缄口不语。

素盈看着这些中流砥柱,眼中不是他们的样貌,而是他们的派系——支持储君的人忠肝赤胆无可厚非,支持宰相却是多数,其中还有她自己的父兄。静静听了听他们的议论和辩驳,她就明白:这次太子还是回不来。

于是她从容地宣布:“圣上虽龙体染恙,然而睿智如前。况且皇帝历来有苍天庇佑,偶遭小厄,必能否极泰来。妾自今起斋戒,入太庙为圣上祈福。诸位与其纷纷扰扰,不如同心协力,协同宰相理清政务,待圣上康复临朝。”

当即有鲁莽的武将问道:“若是圣上猝然西去,朝中又无储君主持,该如何是好?眼下当召太子回京以备紧急。”

素盈见他是曾经教导太子武艺的皇亲睿将军,漠然道:“圣上素来体魄强健,此次不过偶一染恙而已,将军不必惊慌失措、危言耸听。况且圣上只有一子,或迟或早总归要他来主持。眼下西陲战事紧迫是确凿无疑,龙体不济却是空|岤来风。将军要太子弃实待虚,是何用意?”

她面色凝重,睿将军立刻领悟到:如果他再敢提出这样的话,那就不只是惑乱人心,简直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护太子登极。他立刻给自己找到一些体面的借口,摆脱危险的嫌疑。

素盈沉着脸站起身,宣布这场密会结束。

琚含玄自始至终没有说几句话,但素盈感到他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素盈尽量避免和他的目光接触。她知道这个人的企图永远不变:他想要握住束缚她的线。

并不是因为他急需一枚棋子,或是因为她不可或缺,而是因为他喜欢尽可能广泛稳固地掌握局面。此时的他,已经在朝廷中一人独重,但他仍然想从皇帝染病这件事上控制更多的人、发掘更多的爪牙,把触手伸向更远处。当他控制得越多,他需要的也更多。

某个瞬间,素盈有些动摇,想起她母亲的话:女人总要靠男人活下去。她依靠的,名为“君王”的大山显露出倾颓的迹象,她该另寻出路。琚相这时需要她,只要她一个暗示,他们就能达成一致。

但素盈心中一直有个奇妙而固执的想法:宰相的强势不过是一朝一代的浮华,如今很多人只是不得不在他的檐下低头,当他们散去,那速度会比投靠他更快。成为宰相推荐的皇后,并不是素盈的选择。让她自己选择的话,她不愿意把自己的未来寄托给一缕华美的幻影。

在那些重臣面前,她能够态度强硬,但返回宫中,看到她夫君的状况,她就找不到可以安慰自己的吉兆。

于是皇后素盈沐浴斋戒,步入太庙,向祖先神明祈祷她的夫君不要被灾难击垮。

当她燃起第一枝香向上叩首,苍白的幽馥出现在氤氲里,斜倚着睿氏祖先所信奉的神兽白马。

“我说过,当你回心转意,再来向我膜拜。”她一边走向素盈一边说:“如果你打算听他的建议,那么他明天死去,和十年后死去,有什么区别吗?现在,可以是你最坏的时刻,也可以是最好契机——现在的你,知道谁对你虚伪,谁有心投靠。察伺后妃的钦妃,出谋划策的崔秉仪,耳目灵通的白信则,还有宫正司的杨芳可以让任何你不愿看到的人消失,宰相府的素澜可以得到宰相能得到的消息。素飒所握兵权虽然不重,但也令人不敢小窥。素蕙的丈夫在御史台刚刚立住了脚,稍加提拔,他就有胆量弹劾任何一个对你非议的朝臣……你已经掌握了很多,只差让你施展的天下。”

素盈平静地望着幽馥,看了片刻才在心中默念:“你真能给我天下?”

得到她的回应,幽馥立刻轻飘飘绕着她晃了一周,停驻在她面前,热切地回答:“当然——我帮你,用你喜欢的任何方式,左右天下!只要你情愿用二十年作为代价。”

素盈轻轻垂下眼睑,盯着青石地面,语调低迷:“有你见证的过去十年,我从未得到真正的快乐。美妙的瞬间,都伴随着不好的结果。这样的十年算不算代价?”

幽馥含笑摇头:“当你向我低头的这一刻,才算是真正明白你的乞求有多可贵。所以你该从此时准备好忍辱十年,向可贵的愿望献祭。”

素盈仰头冷笑:“我肯付出我的未来,为的是不再受人摆布,而不是献祭——即使那摆布来自你,我也不会接受。但是我知道凡事都有因果,为我今日的许愿,未来的十年,我已做好寂苦的准备。你可以要那十年。”

幽馥诧异地看着素盈,很快微笑着拍了拍手。当意识到无法扭转素盈的坚持时,她便妥协。

“我绝对无法成为女皇。”素盈还是那么平静,注视着幽馥漆黑的眼睛,“首先,我知道我的能力不够。其次……我们家族的人,都把史书读得很通。唐朝有位皇后做了女皇,当她的时代结束,她的家族几乎覆灭,残余的亲族中再也没有出过皇后。虽然她的孙子非常宠爱她家族中的一名女性后代,但只因那女子姓武,所有的人都反对武姓再登后位。她至死只是惠妃。”

她脸上始终是嘲讽似的苦笑。

“我是素氏——素氏想坐的只是后座,而不是它旁边那个。外人如何反应暂且不说,就算我的父亲有追求权力的冲动,也不会同意我痴心妄想。所有东平素氏,我的亲眷,都不会允许我有取代睿氏的企图。因为一旦我的时代结束,他们的女儿、孙女、曾孙女……连做皇后的机会也没有了。”

“那么,你想要怎样?”

“我要我的丈夫活着。”素盈神情坚定,睁大的双眼中充满了洞悉命运的光彩。“站在高处的男人,有时需要面对江山美人的抉择。而站在高处的素氏女人,不需要想这么多——他就是我的天下。如果你能做到,就把许诺给我的天下,换作给他的寿命。”

幽馥望着素盈,看来并不吃惊,也不赞同。“他知道自己活不久,选了你和你的家族作为牺牲。”她十分不屑地说,“也许是中毒之后,疑心儿子谋害他篡位,想找一股新的势力分散太子的注意;也许想册立一个宰相推荐的女人,在表面上稳住琚相,让琚相以为他还能左右帝王的选择;也许他看中你不倚重睿洵和琚含玄,用你来实现中宫、东宫和宰相的平衡。他给你的家族无限荣耀,却只能持续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年。你的任务完成,他就要把你扔进寺庙——你却宁愿要他再活一年?那么你自己想要什么呢?”

素盈的神情变得甜美,柔软的嗓音缓缓说出她的愿望:“我走的每一步,都被重重束缚。甚至连未来,他也代我做了选择。我想摆脱牺牲的命运,不想顺从地走向别人为我安排的归宿。我想要他活着,看羚羊自己如何跳跃。我不需要这一年当中没有任何人来反对,我只要他在这一年里对我包容。我也不需要没人过问我的举动,我只需要他能体谅。”

幽馥耐心听完她长篇累牍的愿望,微微眯上眼睛,斜睨着素盈好一会儿,阴森森地说:“你不想做牺牲,就要不断把别人放到祭坛上,唯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不过,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愿意接受。”

她忽然贴近素盈,倏然化成一片水雾笼罩素盈的身体,转瞬消失不见。素盈觉得周身冰冷,耳中是幽馥诱惑般的声音:“暂且如此吧。当你有了更多的愿望,我会再次出现。呵,我相信,那用不了很久。”

素盈浑身一震,睁开眼睛——不知何时,她昏睡在太庙中冰凉的地板上。

皎洁的月光如梦似幻,素盈第一次从中看到一点希望,似乎会有好事发生。

果然,当她回到丹茜宫时,王秋莹很快就乘着夜色来求见。

“一年。”她向素盈保证:“奴婢尽全力,当能够为圣上拖上一年。但这一年当中……圣上只是活着,再不能像过去那样健康,而且,时常还会很痛苦。”她说完之后,偷眼观察皇后的面色,怕她失望,却看到素盈的嘴角缓缓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像是早就知道结果如此。

“原来是这样的一年……”素盈的声音流露出与年纪不符的苍浑。

“这样的一年”几个字当中包含着什么样的内容,旁人都不及她明白。

但她自己,也不能真正地完全说清。

番外·心湖

外篇?心湖

早就听说宣城的秋天,寒冷胜过京城的初冬。年复一年,积雪不化的归霞山顶吹来冽风,光顾这座不大的孤城之后,留下无尽苍寒才向帝国的中心远飏。

没有人喜欢宣城寒冷的秋天,除了深泓。

他常常披着晚霞,安静地踱到城外的草原上,由每一瞬的风云变幻,自每一声仿若山神擂鼓的长风呼啸中,寻找真正的秋色。

那天他被飒飒风声迷惑,也许是被夹杂在长草婆娑中的另一种声响吸引,他走入草原深处,身影被高于头顶的野蒿淹没。

那天,他发现茂草隐藏着一面清澈的湖泊,水面在风音草影中颤抖。

那天,他在那里第一次看到青衣少年。

“你……”少年望着深泓,哀怜地问:“我让你的愿望实现,如何?”

深泓贪婪地听着,忘了惊讶。在宣城他是孤独的,离宫中原本就没有多少人,终日冷清。仅有的那些人总是围绕着他的母亲垂泣,不怎么与他说话。他珍惜听到的每一句话,愿意忽略这少年称呼他时,大胆地使用了“你”,而不是他通常听到的“殿下”。

“我让你的愿望实现。”青色的少年又说。

深泓轻轻伸手碰触水面——水面本该是他的影子,倒映出的却是陌生的青色少年。他想知道,这奇妙的人是否生活在水下,是来自龙宫的使者,还是栖息于池塘的精魅。

少年的脸在他指端支离破碎,一道青色的阴影涣散成冰凉的粼粼波光。

“当你想要实现愿望,再来寻我。”

耳边风嘶没有掩盖青色少年细腻的低语,深泓绕遍湖边,终是寻他不见。

无限晚霞向归霞山西流,宣城离宫的殿檐挡不住它们的去势,徒劳地在绚丽天空中烙下黑色烙印。每次仰望这座日久年深的宫殿,深泓的心就被它的阴影笼罩。

第一次踏入离宫,他听到脚步在空旷的宫殿里牵出回音,感到吃惊的同时也觉得好奇。这是一种新鲜的声音。他坚强的母亲握紧了拳,像是誓不被这来自命运之神的叹息击垮。而母亲身边的宫女,当即有几人在回声消散时落下了泪。

“不要哭。”他的母亲端妃向她们微笑,笑容和她在巍峨皇宫中展露幸福时一样雍容华贵,没有一丝一毫的分别。“你们还年轻,花容不该在泪水中衰减。”

她昂然走入黯淡的离宫深处,挺直的背影诉说着永不屈服。

从那一刻到如今,端妃果然没有落过一滴眼泪。

在清寂的日子中,她把心灵交给异族传来的佛教。深泓渐渐不大能看到她向西风祈祷,盼望寒风将她的心愿带往京城。取而代之的是木鱼的声音,在阴暗的离宫里不疾不徐地回荡。

当她诵完经,总是虫鸣露重的深夜。有时深泓能从房门的罅隙里看到她独立中宵,朦胧月色勉强能勾勒出她绰约的身姿,漫天星光没有一颗可与她的容颜媲美。然而她是那样沉默。

有一回,深泓忍不住拉开房门,走到她身边问:“娘娘,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低头看着他,神情凝重地回答:“殿下,因为妾输给了妾的妹妹,皇后娘娘。”

深泓又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去?”

端妃俯身抚摸儿子的脸庞,微笑着回答:“当殿下不会输给您的兄弟。”

她的世界充满了输与嬴,过去和未来都用输赢衡量。

“那……会是什么时候?”深泓有四个兄弟,他想知道无可避免的角斗在何时开始,却没想到有生以来的七年早就身陷其中。

端妃一边摩娑他的头发,一边亲切地笑着说:“不用着急,我们等着看皇后娘娘的表演。”

深泓听得不是很明白,端妃蹲下身,在他耳边说:“殿下,您知道吗?想要了解素氏,并不难。只要数数你有几个儿女,再看看他们的母亲是谁,就差不多知道你身边的女人各自是什么样的角色。您的父皇看透了我,但他没看透皇后娘娘——我们等着吧。”

等什么呢?深泓隐约觉得不是好事。

果然,在一年之内,他得到两个兄弟的死讯,其中有懿妃所生的太子。

他的两个哥哥一死于痢疾,一死于堕马。深泓为他们感到难过,但他也发现:他成了最年长的皇子,而他下面的弟弟是皇后所生的秀王和襄妃所生的邕王。

秀王才三岁,深泓一想到这个弟弟,就感到他自己似乎也不能活得太长久了。

“娘娘……”他跪坐在端妃面前,双眉紧锁,全然没有孩童的天真。

不等他说什么,正在恭恭敬敬抄经书的端妃放下手中笔,嫣然一笑:“殿下放心,一年之内如果有三位皇子谢世,太反常。殿下不会有事。”

“娘娘,我不明白。”深泓像所有的孩童一样,喜欢提问。

端妃想了想,她的儿子缺乏宫廷的启蒙,必须由她言传身教。于是她敛容回答:“如果殿下也在一年之内离奇死去,皇位的继承轮到她的儿子——任谁也觉得其中另有隐情。会有人对她的品性提出质疑,襄妃也不会错失诋毁她的良机,反倒是邕王被立的机会变大,她自身难保的危险加强。她不会轻举妄动,襄妃也不会坐以待毙。”她微笑,说:“被幽禁宣城的我们,就清清静静地等着好了。”

“是皇后娘娘所为?”深泓不大相信。当她还不是皇后的时候,常常与端妃来往——她们是姐妹,长得也有些像,都是一样的温和典雅。她待深泓的情谊,仿佛另一个母亲。端妃待她的儿子秀王,也像另一个儿子。

“没有手段,她怎么能当上皇后。”端妃淡淡地说完,又埋首于经卷。“殿下,素氏女人的真相,从脸上看不出来,从声音里听不出来。但你看她周围发生的事情,就能明白。”

自那时起,深泓忐忑不安,总觉得离宫的黑暗里隐藏着一双阴森的眼睛。

他更加频繁地逃入长草深处,抱膝蹲坐湖边,与青衣少年对望。

“我实现你的愿望,但是,要少少代价。”青衣少年说,“十年的爱,十年的被爱,换你的愿望成真一年——如何?”

深泓在嘴角显出讥笑:“爱”与“被爱”是什么呢?他可能一生也不会拥有。用这些无用的东西,就能交换实现他难以企及的愿望?

“这代价太廉价,我不相信。”他说完,搅乱水面一方天光云影,拂袖离开。

那一刻他打算再也不惦记这些鬼话。

深泓记得很清楚,就是在同一天,离宫中没有木鱼声,没有诵经声,充斥着一种特异的声音,有节奏的、一下一下,同血腥一起随风荡漾。

他没有听过,循着那锐利的啸响来到端妃的门前。

野草丛生的庭院里,有两人脸朝下绑在长凳上。端妃身边最身强力壮的粗使宫女,正抡起皮鞭抽打那瘦弱少年的脊背。鞭梢加了哨,每一下都拉长成一声鬼哭。

深泓从未见过血珠四溅,也从未见过这挨打的少年和他身旁另一条长凳上的女人。那女人的神情让他不安:她咬紧嘴唇凝望皮开肉绽的少年,嘴角、眉梢、眼神、呼吸中没有任何一处透露出屈服。

他站在庭院洞门下失声:“娘娘!”

素丽大方的端妃正在庭院中欣赏盛放的野菊,听到儿子的惊叫后回眸莞尔,似乎对身后的苦刑浑然不觉。

“娘娘,这是谁?是来偷窃的贼吗?”深泓问。

端妃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轻摇头责备:“殿下,提问就是提问,不要说出你自己的推测。不要让人知道,你更容易相信哪种解释。”

鞭声没有停止,那粗使丫鬟失聪多年,只有端妃的手势能指挥她的行动。

深泓的目光避开鲜血淋漓的场面,瞪大眼睛望着母亲:“他们是谁?”

端妃携起儿子的手,说:“这个女人,是我晋封端妃之后,你外公送入宫中陪伴我的丫鬟。有一次我让她回去探望你生病的外公,她就再也没有出现。如今你外公抓住了她,将她送到我这里,由我处置……逃走的奴婢被抓住,应该被打死。”

可她并没打那女人。

端妃明白儿子的想法,幽幽地说:“我正在打她——很快,她的心就要受不住疼痛,裂成许多碎片。”

深泓怜悯地看着那女人——她还不是很老,也许和端妃的年纪相差无几。在他观察她时,她也像感应到似的,向他轻轻颔首。

深泓挣脱母亲的手腕,走到女人面前。

“殿下,”那女人说:“见血是非常低劣的手段。希望殿下日后不要像端妃娘娘这样。我已经离开她七年,而她一成未变。”

深泓的诧异无法用语言表达:这女人完全不怕,她的双眼已经看到了未来。看透的人,无所畏惧。

端妃打个手势,一旁的宫女走到行刑者的身边拉扯她的衣袖。粗使宫女望向端妃,停下了手中的鞭。

端妃步态优雅地走到女人身边。

“寄篱妹妹……”端妃缓缓地说,“你的姑姑教导你,就像她教导我一样。所以你该明白:我可以宽宥任何一个宫女的背叛,但我不能饶恕情同姐妹的你。”

她屈尊地蹲低了身子,在崔寄篱的耳边低声问:“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他的父亲叫做琚勇刚,是个军士。”

端妃对答案并不满意,摇着头说:“崔氏的女人目高于顶,不会嫁给粗鄙的军卒。”

“我说什么娘娘都不信,为何还要问我?”崔寄篱的目光冰凉,不为所动。

端妃点点头:“这倒是真的……”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深泓眼看着宫女们抬着绑了崔寄篱的长凳出去,从此再没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这个人被提起。

空空荡荡的庭院中,他直视血肉模糊的少年——对方一动不动,不知是否已经死去。深泓走到他附近,不敢十分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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