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的氛围里,苏恩幼单独找了个躺椅拉到屋外的门槛边,摇摇晃晃着,也是趁饭后酒热之时赶一赶身上的热气,可明明是唱的京剧,耳边却传来似远似近的苏州评弹声。
有一瞬仿若回到戏台。
又是那一曲《莺莺拜月》,悠扬婉转,一时如回了江南一般柔美的嗓音,青石板、流水、小船。
而苏恩幼就坐在春日的竹椅里。
同样是摇摇晃晃,却又不完全是椅子在摇,睁眼间,只见一片清幽湖景。
她回到了少年时分在家门边的小湖上练习唱腔,人在摇摇欲坠的竹船上,遥望着,也静听着。
船边好像站着一人,她却又看不太清。
只知道耳边唱着的那曲评弹一直未曾停歇,那是她与段淮叙当日一同听的,她印象深刻。可记忆最为清晰的还是以前多少次被师傅打板子,罚着练功,她身上都是伤痕,哭成了泪人也没有转变。
“恩幼。”忽而,身后有人喊她,她也扭过头去。
刚才站于船头的人不知怎的入了这船帘,和她一同摇晃着,也共处一室。
段淮叙手里拿着药膏,帮她擦伤,也说:“疼不疼?”
苏恩幼有些出神,却也看他像自言自语一样说话:“我们恩幼,总是这么娇。也受不得半点委屈。”
“放心吧,以后我会护着你的。”他轻轻抚着她头发,竹船的帘子也随风吹动。他穿着黑衣,熟悉的那身衬衣,仔细辨认才知好像是杂志封面上的,又像是那天温泉池边的。
总之很禁欲,很带感。
他依旧是膝盖跪地,一切以她为主的姿态。
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腕心,低声呢喃:“恩幼,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五哥……”
“还喊五哥?”
“是不是应该改口了。”
苏恩幼想讲话,又发现自己此时开不了口。
那人也捏住她下巴,轻声说:“结婚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履行一下夫妻义务了?”
苏恩幼心跳很快,也紧紧提起。可唇被他封住,什么感官上的事物也全部一致了。
江南小船还在湖面摇摇晃晃,珠帘遮挡,岸上没有一人能看见这番景象。外面忽然落了雨,雨水细细密密淅淅沥沥打在碧绿的水面上。
如晚风来急。
却又不知究竟是这雨水急,还是其他更散散碎碎的声音更急。
苏恩幼眼眶都泛红了,指节攀着他的肩,也紧咬着唇。
台上昆曲还在唱,词像淫曲,一句句传入苏恩幼耳中,叫她都不知这唱戏的人究竟是自己,还是谁。
她知道自己实在是受不住了,拼命说五哥,五哥。之后,是远处的声响惊动了她,弹琴的人收了琴,也不知道是谁划出一道刺耳的声。
她乍然惊醒。
哪还在什么江南雨后的船上,又哪是春日,这是冬天的老庭院,她坐在老师的院子里,听着那些师姐弹唱。
屋内的氛围还在继续,大家谈笑言欢。
可苏恩幼人陷在温热的椅子中,小脸泛着红,半天也没从情绪里回拢。
明明外面温度低得要命,她的脸蛋却憋红得要紧,就连内心也是空的。
一种异常的、又说不上来的空虚。
明明情绪上很高涨,可心里有一块地方陷落了进去,缓了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恩幼,你怎么了?”
“怎么在这睡觉呢,不怕冷啊,快赶紧进来,或者披个毛毯,千万别着凉。”
有师姐出来找她,也给她带了毛毯。
苏恩幼说:“谢谢师姐,但我暂时不冷。”
“嗯,这没到晚上的可千万别睡多了,五六点睡久了不好,白天睡觉脑袋疼,还影响晚上睡眠。”
“嗯嗯。”苏恩幼应着:“我知道,谢谢您。”
对方很快走了,苏恩幼重新靠回椅子,却还慢慢回味着刚刚的梦,背脊慢慢陷回去。
不知怎的,想到段淮叙那句——
-恩幼,真的很喜欢你。
段淮叙从来没有现实中跟她这样讲话的。
也不会是他这样的人会讲的话。
可为什么会从心里冒出来?是她心有所想,还是冥冥印照了他本人的内心?
五哥,现实中会讲出来那样的话么。
她感觉自己骨头都还酥着。
可惜了,没有实战经验,梦里到了关键时刻就跟进入盲区一样,掉了链子,就剩个大概模糊的感觉。
也是这样,这个傍晚才显得足够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