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淮叙笑笑:“现在不就见到了么?您戏唱得不错,一直听说很卖座,今天一听,确实如此。”
路意远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欺负了对方身旁的那位人,怕是来做主的。可他也不怕这些京中大佬来找自己什么的,大不了不要这饭碗了,他也并不后悔。只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怵。
有秘书过来安排,很快,这休息室内也安置了沙发椅和方桌。
两人随桌而坐。
茶水被上上来,热气袅袅。
段淮叙只着了一件衬衣,袖口挽着,动作缓慢地为其倒一杯茶。
“您放心,我也不是来找什么事的,只是来听戏。很巧,我太太刚好也是喜欢戏曲的人,为了这一行,家人不允举步维艰,但这些年也没有停止过热爱,仍然是义无反顾地扎进了这一行,打小吃着这一行苦熬过来的。我想,这背景和您年轻时应当是一样。”
路意远微微出神。
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什么时候不是每日被体罚,咬着筷子扎马步腿肚子都打颤了,没有演出机会,徒弟被师傅压,也没有露面。
而今终于熬出头,他也自是有自己的傲气。
但看那小花旦面若桃花,想着是什么娇生惯养没受过气的主,哪成想。
“她两年前,还从舞台上摔了下来。”段淮叙说起这些很心平气和,却又不像在提别人的事。娓娓道来,像他自己亲身经历的事一样,“那一年,京中大雪,也没有回去的票。她从两米高的高台上跌下,演出也没有结束,她苦咬着疼,把那一出戏给唱完了。这事您应该也听说过吧,她会出事是因为事故,也是因为她唱戏痴了迷,没注意主办方的失误。”
路意远知道那起事故,有个演出的学生跌下。可是,这行业内何其多的事故发生,多少人也受过伤,一个不起眼的小配,无人关注。
“那个人就是……”
段淮叙轻应一声:“她就是恩幼。腰椎摔伤了,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偶尔冬日还会复发,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容易,性情好好的江苏小姐,来了这儿人生地不熟,也只有一腔热爱。小时候她父母也不让她学戏,她就背着家里人学。好不容易得到家人支持,大学毕业了过得也不是蛮容易,您应该以为她戏路很通顺吧,可什么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她能有什么成就,也是因为她过去的煎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题,老师您说呢。”
路意远盯着他看了半晌,不理解他讲这么一番话的用意,却隐约能明白意思。
很好理解是因为,自己也是那么过来的。
他本以为对方会跟自己用什么手段,但大家都说,段淮叙是正人君子不会用那种事,还确实。
这位段五,倒叫人大开眼界了。
“你今天,就是想让我来明白她的艰难过往?”
“不。”段淮叙说,“她的过往不算艰难,我只是想说,谁都是从那条路上过来的,就连老师您自己都是,可怎么到头来,却又封了别人的路。”
“您演的那一出《铡美案》很是精彩,包拯刚正不阿,您演得惟妙惟肖,如同亲临。可轮到您自己身上,却有些拎不清,不及包拯半分。”
话毕,他也起身,独留那块演出票根放在那儿。
路意远还坐在桌前,神态恍惚。
第33章
那边, 苏恩幼揣着暖手壶坐长板凳上,一边望眼前那颗玉兰树。
不知怎的,想到了以前还在读大学的时候。
安嘉熙问她喜欢什么花。
她说,山茶。或者玉兰。
可安嘉熙, 还是送她玫瑰。
其实她也喜欢玫瑰, 感情诚挚热烈, 有什么不喜欢,只是到底不是心中所想, 微微失望。
事实上刚刚她看《铡美案》时, 心中真的冒出了一个人影。
想到了很久没去想的人, 是安嘉熙,也是她过往的一段岁月。
年少感情,不可能完全不承认。
北京城的秋, 他的那位侄儿曾和她许诺:“恩幼, 我们以后就在这里发展吧。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可以努力, 我想对你好, 想要你嫁到我们段家来, 想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愿意吗?”
那时候, 苏恩幼还和他笑:“你不是不承认自己是段家的人么。说你不姓段。”
他牵着她的手虔诚地亲了一下,说:“但如果是你, 我什么都愿意。”
年少时的誓言了,可是,大学那两年的苏恩幼真的当真了。
那个时候, 她真的有过一瞬想要嫁给他。
哪怕跟所有人为敌。
段家老宅的那座四合院, 其实是他们的根据地。
她的学校离那里很近,每逢佳节, 他总会牵着她的手,两个人走过梧桐满布的大道,经过老旧巷弄。这座城很便捷,想去哪就去哪,苏恩幼也说喜欢凉爽的北方,即使天气干燥,可总比常年湿漉好。
那个时候,年轻人也总会想做出一些自己都觉得出格的事情。譬如,她自作主张,也想逼家人接受,跟着他回了家。
段家四合院里,见他们自认为是的家长。
而安嘉熙唯一关系好的长辈,就是段淮叙。
刚好苏恩幼也认识他。
那时,在她眼里他只是男朋友的叔叔,其他什么也不是。
什么过往情节,那些无关紧要的背景,她都不在意。
只是无可否认,曾经是有那么一些时的心里想法,是想段淮叙来做他们这个主,就当……当她是见家长了。
她不知他对他们这场感情持什么意见,也希望他可以支持,最好是……可以为他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