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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楚风扬的德政殿,楚凤楼便朝旁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乖觉地点头离开。
回府途中,楚凤楼让马车走得慢了些,似是若有所思,想在车上多思考一会。
马车却没有朝凤王府走,而是慢慢悠悠地在一个偏僻的巷口处停了下来。
巷口阴影处一个黑衣中年男子正单膝跪地等候,似乎早就知道楚凤楼要来似的。
马车的车帘依旧紧闭,但楚凤楼却像是知道外面那人在听,用只有两人刚好能听清的声音懒懒道:“怎么样?招了吗?”
中年男子低低道:“禀王爷,那两个刺客已经招了。”
楚凤楼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轻轻“哦”了一声,似乎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然后道:“何人指使?”
男子道:“属下们连夜审问,他们都一口咬定是因为王爷下令净了他二人的身,便心生怨恨,想要报复王爷,与他人无关。但宫里的王公公赶来后,说赵国质子已经获准回国,但并未准备带他们二人时,两人才说是受质子指使。”
楚凤楼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结果,只冷冷一笑。
赵溱洧这招倒是做得不算太遭。就算楚风扬问起来,只要那两人一口咬定是心生怨恨,与质子毫无关系,以楚风扬的智商和对他的喜爱,说不定真的会相信他们说的话,把他撇得干干净净。
只是,那人竟恨他若此吗?
楚凤楼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从赵溱洧来到燕国后,就有意无意地惹怒他。他表面上恭敬内里却百般羞辱,似乎就是故意要惹怒他似的。
那场“意外车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他故意让刺客弄出来的。
他先是故意得罪楚凤楼,又让楚风扬以为他是讨好不成反得罪楚凤楼的,然后做出被楚凤楼记恨“报复”的假象。
这一连串的迷之行为,简直不像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他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
楚凤楼不禁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起赵溱洧这个人来。
从他刚来燕国,便假意被太子轻薄,楚风扬为安抚他将他安置宫中,让他顺势搭上了楚风扬。然后故意得罪他,顺势做出被“报复”的假象。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楚凤楼不禁也感到迷惑了。
难道他这么做真的只是想要让楚风扬同情他,放他回国那么简单吗?
楚凤楼想不明白,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赵溱洧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这种不了解,导致了他对赵溱洧的一切判断都无从下手,对他的一切行为都没有合理的解释。
看来只有去问问对赵国更加了解的谢御了。
此时黑衣男子道:“那两人现在要如何处置?是否要……”
他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楚凤楼原本想将那两人送给楚风扬的,但又想到赵溱洧马上就要离开燕国了,楚风扬知不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又有什么关系呢?反而让他那颗不聪明的蠢脑袋胡思乱想,不知又要想出多少误会误解出来。
况且此时赵溱洧还在宫中,只要他一口咬定不是自己,是别人栽赃,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依旧会让楚风扬相信他是无辜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让黑衣人去办了。自己却吩咐车夫调转马头,朝大将军府而去。
谢御是皇上御笔亲批的护国大将军(虽然做决定的都是楚凤楼),正一品军衔,已经到了可封军衔的最高,若再往上,便是封侯封王,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因此他的府邸在皇都北面地段最好的地方,且整个将军府气派而广阔,几乎占领北城的四分之一。
只是进去之后,却不是外面的那个样子。
与它外观的大气气派截然不同的是,里面却萧条得近乎寂寥。
无人打理的庭院杂草丛生,只在必经之路上开辟出一条小路,供人行走,众多的屋舍紧闭,一看就许久无人居住,连门环都落了灰。走廊上偶尔一两个仆人经过,却都是些上了年纪的粗使婆子,连一个年轻点的婢女都没有。远处几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正拿着锄头,似乎正在将花园中长得过分旺盛的杂草除去,以显示这个府中的确是有人在居住打理的,而不是真的是一座荒宅。
楚凤楼虽然见多识广,极尽奢华的宅子不知见过多少,绕是他的凤王府,也是极为华丽的。他向来没有节俭和藏拙的意思,该吃苦的时候,他不会哼一下,但该享受的,他也不会委屈自己一下。
但他长那么大,还的确没有见过像这样的宅子。
楚凤楼在谷风的陪伴下,脚步不禁慢了下来,对大将军府里的一切似乎都充满了好奇。
穿过影壁,便到了将军府的内宅。
内宅好在没有外宅那么荒凉,庭院整洁精致,看得出来被人精心打理过,且审美品位还不错,大气中透着精巧。道路门庭都干净而整洁,总算能感觉这里是人住的地方了。
忽而远处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
', ' ')('那人背对着他们,身穿一身朴素白衣,头发仅用一根素色玉簪别住,整个人都简单而素雅,给人一种清洁又温柔之感。
他正指挥着一些下人,将园子中多余的杂草除去,看来这个园子便是因为他才变了模样的吧?
那人似乎感觉到他们的到来,忽然转身,一张清秀柔美的面庞,自带三分笑意,三分温柔,几分柔顺,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虽不是绝美姿容,但自然而然给人一种柔和想要亲近之感。
楚凤楼皱了皱眉,感觉他十分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那人看到楚凤楼后,笑意瞬间扩大,眼中有惊喜,也有恭敬,朝他先行了一个礼道:“见过凤王爷。”
楚凤楼停下脚步,道:“你认识本王?”
那人微笑道:“自然认识。那日多谢凤王爷挺身相救,青柠才能捡回一条命来,此等大恩,青柠没齿难忘,怎敢忘记恩人的面容?”
楚凤楼这才想起来,这人便是那日他和谢御二人合力从河中救回的那个不知何种原因流落到欢馆做小倌,却逃走跳河的欲人。
那日他衣衫不整,又浑身湿透,与现在素雅清俊的样子简直大相径庭,难怪他一时没有认出来。
楚凤楼朝他点点头道:“你近来可好?”
青柠垂首道:“谢王爷惦记。自那日后,将军便将我安置在府中,虽没有过多关注,却也给了青柠一个落脚之处,也并未限制我的自由。青柠无以为报,便自请留下,顺便修缮将军府,做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不做个废人罢了。”
楚凤楼点了点头,对他的态度很是赞赏。他虽是欲人,又流落过欢馆,却并不自怨自艾,也没有丝毫颓丧之气。虽受恩于谢御,却不借机谄媚讨好,而是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之事。如此心性之人,想必当初做为欲人,也是另有原因的。
但楚凤楼并没有过多询问,他对别人的过去和隐私没有兴趣。
他也不过分热情,问过一句后便不再多说,以平常语气问道:“谢大将军现在何处?”
青柠道:“将军还在就寝。”
楚凤楼皱眉:“还在就寝?”
谢御并不是贪睡躲懒之人,相反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练就了及其自律的习惯和性格。
以往他宿在凤王府的时候,都是他先醒来,常常到了快上朝的时刻才叫醒楚凤楼。
每次楚凤楼醒来,谢御都已经穿戴整齐,吩咐好一切等着他醒来了。
也正因为他的早起和无微不至,让楚凤楼不知不觉中反而开始懈怠,醒得也越来越晚,甚至谢御不叫他就不起的地步。
如今听到青柠说他还在就寝,楚凤楼着实有些意外。
他今早从宫里见完楚风扬,喝了足足两盏茶,又缓缓行车到此处,早就已经是日上三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
楚凤楼皱眉道:“他寝在何处?带我去。”
青柠皱了皱眉,看了看他,但最终还是没敢忤逆他,只好乖乖在前面引路。
一路上下人们都安安静静,连头都没回几个,没有一人朝他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可见这里的人虽少,却都训练有素,绝不是爱嚼舌根好奇心重的人。想必有不少都是常年跟在谢御身边的,甚至不乏有身手不错之人。
但楚凤楼此时却没有过多关注他们,在青柠的带领下,径直往谢御的卧房走去。
走到卧房外时,青柠却自动停下来,似乎并未习惯进谢御的卧房,或者没有谢御的吩咐,他也不敢去过多打扰,只是静静立在门外,看着楚凤楼。
楚凤楼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上前毫不客气地推开门。
卧房的门并没有拴上,楚凤楼一推便打开了。且因为他力道颇大,卧房的门突然一下子洞开,发出“吱呀”两声响声,两扇门扉朝两边大大打开,却似乎依旧没有惊动里面睡觉的人。
楚凤楼抬脚就往里走,虽是第一次来谢御的卧房,却似进自己家里一般,信步游缰,毫无阻滞。
他在厅中停了停,环顾一下四周,在看到一扇屏风后,径直朝那里走去。
绕过屏风,便是一张颇大的卧床。
床是上好的黄花梨雕花大床,床幔却是素灰的普通幔帐,一点奢华的感觉都没有。
床帐朝两边打开,雕花大床上躺着三个人,全都赤身裸体,正睡得香甜,似乎丝毫没有被惊醒的样子。
当中那具拥有倾长结实身子的男子,蜜色肌肤上四五道疤痕纵横,却都是些陈年旧伤,它们的每一个位置和形状,楚凤楼都清清楚楚,因为他曾日日看着,夜夜摩挲着它们入睡。
如今,那些刀疤上横躺着两只藕白的玉臂,两个欲人的雪白肌肤与谢御的蜜色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起来极其的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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