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本来不信,却听得自己宠爱的儿子口口说着什么风月场,什么癸水之事,他竟都能大言不惭说出口,实在颠覆了他在她心中素来乖巧懂事的形象。
夫人扶着额头,有气无力地坐下,恨恨道:“我怎么……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孽种!”
将军白了夫人一眼,摇头叹道:“儿郎长到了这个年纪,还没娶亲,发生这样的事,也是你这个做母亲的太失职了。”
在互相责怪间,南丞珏趁机补充道:“是啊,娘……若是央央真是我亲妹妹,肯定没有这样的事情,我又不是禽兽。我这不是想着,央央左右就是个从戏班子捡来的,若不是咱们家收养她,她以后也是注定要成个风月场的人……”
违心说这番话,其实是想试探自己父母对央央的心思。
南丞珏从小就识人聪慧敏感,很能看得出来对方的心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爹娘素来对央央十分好,可是他总觉得这份好中,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但纵然凭着他敏锐的观察,也丝毫没看出来哪里有不妥。今日刚好趁着自己已坐实的这个纨绔浪子的身份,说出这番话,探探口实。
他分明听见,父亲与母亲终于将他归拢为一家人,心平气和地在此商量。
父亲分明说,“要不是递了选秀的名帖,出了这事倒也无所谓。反正是收养来的,没有血缘,以后就给了珏儿做个通房也可以。”
南丞珏的心凉了下来。
母亲附和道:“是啊,本来养这孩子全因为她命大,破了府里灾祸,谁知如今惹出这个事,让我们难做。倒也怪不得珏儿,我想起三年前在戏班子带走她时,她同那戏子纠纠缠缠,哭得梨花带雨。当时我看着就很不舒服,总觉得这丫头往后终归还是成不了个端庄矜持的大家闺秀。谁料想这丫头终究学得这么狐媚子,勾引了我的孩子。”
南丞珏越听,心中越发寒凉。原来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妹妹,原来他们从未把央央真的当做亲女儿一样疼爱。
只不过是因着府中曾死过许多女婴,所以要找个出身卑贱的姑娘,好吃好喝供着,来破府中灾祸。
今年又是因为圣上指名道姓要妹妹去选秀,因此爹娘都笃定地认为皇上对央央心中有念,她进宫后很可能会飞黄腾达,带着南府一同成为光耀的外戚。
都是利用,原来并无什么真实感情。
将军和夫人一字一句都在为南丞珏打算,可这儿子却一句也不再想听,他沉默了许久,出口打断了爹娘的话,恳求道:“既然央央已经有了身孕,不如把她许配给我吧。”
将军立即摔了茶杯,碎了的瓷片叮叮当当满地滚着,将军怒道:“你在想什么!你要娶的,得是贵胄小姐,你怎么能娶一个戏子?”
“什么戏子……央央已经做了三年尊贵的南府大小姐了……”南丞珏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
夫人冷着一张脸,冷笑道:“不可能的。戏子就是戏子,我能给她一个好身份,但绝不可能让我的儿子娶一个这样的人。”
“可是她都有了身孕,还能够怎么办?”南丞珏捏紧了拳头,心中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爹娘竟是如此凉薄自私之人,这件事情看来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过才刚刚有了身孕,刚好……”将军颇怀深意地看了夫人一眼,笑道:“咱们新登基的皇上,可还没有子嗣,若是央央被选中做了宫妃,这第一个生的孩子,可是长子。”
“再加上,我官居重位,南府也算得上是显赫之家,难保会不会因此封个皇后,若是这皇帝的嫡长子,实则是我南家的血脉,岂不妙哉?”将军越说越激动,此刻开始咧嘴大笑。
“真是我的好儿子啊,你给为父下了一着好棋,为父会好好犒劳你的。”将军愉快地站起身来,吩咐夫人道:“给你儿子上上药去吧,央央的事情不能张扬。此事事关重大,这个薛大夫是留不得了。”
南丞珏如木偶般由着母亲上了药,心知说什么都无法辩驳,在上完药后,一个人灰溜溜偷偷走进央央的房间,对着昏睡在床榻上的妹妹,忍不住掉出几滴男儿的热泪。
“对不起……”他轻轻说道。
一直昏睡的央央突然睁开了眼睛,眼角有一滴眼泪缓缓流至枕头,她看着二哥,哽咽道:“我其实……一直都醒着的,爹娘说的,我都听见了。”
南丞珏无语凝噎。
央央轻轻捏起他的手,委屈地啜泣道:“二哥,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是整个府中,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总之央央并不是过得那么好。
苏哥哥其实从前一直担心,央央会因为戏子的身份变得被人看不起,遭受折辱。
他以为把她送去一个贵胄之家,就能改变别人的这种看法,可谁知,贵胄之家也是这么凉薄,能遇见一个真心疼爱妹妹的二哥,也是极为难得了吧。
第45章优伶风月(14)
央央整日在房中昏睡不起,心情欠佳,又兼着夫人每日殷勤地来看望她,不知道央央早已将他们的虎狼之心听了去。
她一副恹恹神色,那声已经叫惯了的“娘亲”再也说不出口。她第一次发觉,“娘亲”二字分量极重,只有从前那个一心疼爱着她的人才配得上这个称呼。